薛绍衣很快就反应过来,宗窃蓝这是身体到了极限,实在熬不住了。她用来诈人的那句“你怎么好像又要死了”,似乎即将成真
他的身体,早被魔气彻彻底底侵蚀,几乎没一处好地方。这种状态下,就算她一开始就通过辨认灵力的方式确认身份,大概也认不出他。
他的灵力,已杂糅了太多东西,一旦控制不好,甚至会灼伤他自己。
薛绍衣甚至在想,他们之前见面,他表现得如此具有攻击性,会不会是一种表达求助信号的方式?
就算是当初,还被人当成神女供着的时候,她想要解决他身上这问题,也得多费不少心思。而现在,她凑齐条件才能发挥出一部分能力,本质上比普通人更虚弱,再想解决此事,基本是不可能了。
但也不能放着不管。就算不考虑其他因素,光是为了曦曦在成长过程中,能有父亲陪伴在身侧,她也得想想问题的解法。
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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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明明已说开大半,宗窃蓝也不再蓄意避着自己走,薛绍衣却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变得更加生硬了。这一方面是因为,她毕竟给人家造成了如此大的麻烦,面对他时,总不免产生几分歉意,自己也会觉得尴尬,导致了关系的“恶化”。但更重要的缘由,还是在宗窃蓝身上。
昭曦还未进到山洞中,薛绍衣已从那轻巧又欢快的脚步声中,猜出了来者是谁。于是她提前伸出了手,第一时间将女儿精准抱起,随后才向着椅子走去。待坐下后,她便让小朋友坐在了她的腿上。
安顿好女儿,她又向着洞口的方向张望了一眼,却什么都没瞧见。她挑了挑眉,问道:“你爹没有来么?”
昭曦小幅度地摇摇头:“爹说……曦曦忘了,反正他有其他事情要去做!”
薛绍衣点头表示明白了:“那好吧,我们先不管他了。曦曦今天想做什么?”
“娘亲上次说的游戏,陪我玩。”
“好,那我们一起去把东西找出来吧。”
现在薛绍衣面临的情况,大体上就是这样。宗窃蓝不会刻意避着她,该现身的时候,都会出现,可也不会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他们之间的感情联系,需要依靠昭曦这唯一的“桥梁”。
陪着昭曦玩过一轮换装娃娃,并为娃娃配上完整的剧情后,薛绍衣看着女儿独自一人将所有的配件全部收拾好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小朋友正处在秩序敏感期,还是单纯地爱干净、爱收拾,她每次玩过玩具后,都会把东西按照一定的顺序收拾得整整齐齐,还不太愿意让大人帮忙。薛绍衣想,他们父女两个的房间对强迫症这么友好,曦曦大概占有十分之七的功劳。
等把东西全部收拾好后,她一下扑进母亲怀中,撒娇道:“娘亲今晚陪曦曦一起吃饭,好不好?”
薛绍衣笑了笑:“当然可以。”
至于她跟着过去后,看到她跟随而来的宗窃蓝会不会不自在地去院子里转上三四圈,才终于调整好心态,能和她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就不是她要考虑的问题了。
薛绍衣拉着昭曦的手,顺着被开辟得更方便她通过的小道,去往了父女两个的那间小院。
这条秘密通道原本只供昭曦一个小孩儿使用,所以极为狭窄,隐蔽性更高。可是……薛绍衣的体力实在太差,要是像之前那样,绕远路去小院,一天走个一趟就会耗尽全部体力。为了不让她累死在半路上,父女两个人合力,用灵力开道,愣是将这条路给拓宽了。
就在薛绍衣准备接近小院时,昭曦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轻声提醒道:“娘亲,现在不能过去……我们在这里等一等吧?”
“嗯?”薛绍衣蹲下身,问她:“为什么不能过去?会有危险吗?”
昭曦点点头,将她与父亲之间做的约定说给了母亲听。
宗窃蓝从她能自己跑出去玩的那天开始,就反复叮嘱了她一件事——以后从外头回家,一定得先确认屋子里是否安全。他会以三楼那扇窗户的开闭为信号。
若窗户关着,说明不安全;开着左边那扇,安全,但父亲不在;开着右边那扇,同样安全,且父亲就在家里;若两扇都开着,则表示父亲虽然在家,却有麻烦的客人上门,她绝对不能进去。
昭曦指着大开的三楼窗户,表情极为认真地开了口:“娘亲你看,现在两扇窗户都开着,所以我们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过去!”
薛绍衣一下就听出,女儿这故作严肃的说话方式,是在模仿父亲告诫他的语气。她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又在被昭曦瞪了一下后端正态度:“娘亲明白了,娘亲不会轻举妄动的!”
“轻……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意思是,我会好好听曦曦的话的。”
说是这么说,但薛绍衣还是对宗窃蓝此时正在会见的那位对象产生了几分好奇。不能被女儿见到的客人,实在让人不得不多想。
在这“好心大哥”身上,还藏着不少谜团,若是能解开一二,或许能找到解除目前困境的方法。
想到这儿,她还是决定想个办法,去前头看看情况。反正之前也偷窥过几回了,不差这一次,到时候一次性把歉道了便是。
“曦曦……”薛绍衣故作烦恼地叹了口气:“你看娘这性子,怎么老是丢三落四的。娘有一件东西要交给你爹,却忘记带过来了。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娘回去拿一下,好不好?”
昭曦乖巧地点了点头,在母亲走后,仍继续缩在角落里,观察着三楼窗户的情况。
确定女儿已将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薛绍衣轻轻呼出一口气,故技重施,再次调高了这具身体的透明度。这一次不是为了“证明”,而是为了“隐藏”,所以她干脆将透明度调到了最高,直到身体已变成一团模糊的白。
从她自己的角度看去,她已经跟一团雾气差不多,但在别人看来究竟如何,她就没什么把握了。于是,她凑到了昭曦的面前,看后者是否会有反应。
见女儿完全没觉察到她的存在,她才放了心,施施然向着小院的方向走去,大摇大摆从大门便进了屋。
结果一进到屋中,眼前所见,便让她感到了几分惊讶。
原本,这房子是完完全全属于昭曦的,根本没有宗窃蓝的个人所有物。而现在,有关小朋友的东西被尽数抹去,屋里的装修走起了极简风,除了必要的东西,什么都看不见。
他显然是造了个覆盖全院子的幻境,这需要耗费不少灵力。看样子,为了不让旁人知晓昭曦的存在,他费了不少心思。
薛绍衣压下情绪,开始找寻屋主和客人的身影。
两人并没有在一楼坐着,幸好屋子摆设简单,一眼就能看到头,找起来并不困难。
上到二层后,她见到了想见的。
客人坐在屋子里,一身行头却没有取下,用黑色纱帽将脸挡得严严实实。她只能从他的身形,和略显低沉的嗓音,判断出他是个中年男人。
虽然看不清楚具体的表情,但薛绍衣能感觉到,他正在压抑自己的怒火。在隔着帽纱恶狠狠地瞪了宗窃蓝一眼后,他质问道:“宗教主,你到底想不想她好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初可是你主动提出,为主子承受雷劫的。你不想见到主子了吗?”
薛绍衣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她还记得,在雷劫降下的那一日,宗窃蓝看到她时,脸上的惊讶表现得有多明显。那让她下意识推测,他是在替她承担,才会因为见到不该见的人惊讶至此。事后,她本该仔细问问的,可需要她惊讶的事实在太多,一时之间,竟没顾上。现在……是搞清楚真相的时候了。
面对纱帽男人的愤怒,宗窃蓝可以说是漫不经心到了淡漠的程度。
“小姐一而再、再而三地避而不见,既然她无心于本座,本座又何必去扮演那惹人嫌的角色。”
“你——!”
纱帽男人愤怒地拍桌而起,却又在站起的一瞬间跪了下去。
薛绍衣不是被针对的对象,竟也感受到那股由宗窃蓝释放出的威压。她暗暗想到,他这副身体,虽已踏了一只脚进棺材,但对魔气的控制力,倒是分毫不减。
她估摸着,他现在释放出去的,还只是极小一部分力量。若是再多上一些,将那男人当场击伤,也是件极轻松的事。可是……他现在能这么大规模地使用力量么?
从那男人的角度看来,宗窃蓝的种种举动,还挺符合他“魔教教主”身份的。但薛绍衣看事情的角度比较灵活,所以她决定要站在更熟悉的宗窃蓝这一边,暂且认定男人是因为动机不纯、有意为难而遭到了报复。
宗窃蓝姿态颇为放松地靠坐在椅子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着桌面。待男人终于觉得害怕、向着他看过来时,他才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还有事?”
男人只觉得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传来灼烧的痛感,想要控制动作都变得困难至极,可他必须得做些什么,摆脱目前的困境。
他一点点挪动了手脚,摆出示弱、求饶的姿态,一字一句道:“小人知错,求大人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