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经高悬,甚至上头的沟壑都能清晰看见的程度,我们还在往前走。
“什么时候到啊?”我不厌其烦地问第亿遍,不依不饶地讨要我们迟到的那份饭菜。
“快了快了,前面就到了。”
面对敷衍,只有大声硬气才能解决问题,无关身份和素质,只有利益和需求。
“你真的是要带我去李家吗?怎么感觉不是这条路?”
“你怎么会知道怎么走?我们去的是分家。”
“分家?”傻乎乎的店员会坦诚地告诉你厨师很忙点单堆积在一起了其实忘记做或者是送错桌了,但聪明的店员会告诉你具体而特别的烹煮方式,比如说卤料还在收汁,再勾芡一下就好了,还需要一点时间之类的话。
“对啊,你不知道。自从大少爷离开家里,房子就被鬼子占走了,得亏老太太塞了点钱,不然连命都保不住。”
“原来如此。”话术的存在就是让人陷入套路的。我此时变得乖乖地,不敢做声忤逆地跟在身后。
当小明开始蹦蹦跳跳地时候,就知道离家不远了。
对她来说熟悉的路,在我眼里只是一条黑黢黢、破败的老街罢了。
真的是李宅,但是牌匾已经破败,木头剥落,露出了里头浅色的纹路。
“听说这里是少爷的房子,本来是要给外头带回来的野女人的,但是路上出现了纰漏,人没送到,跟着的下人也失踪了,莫不是带着那袋银子远走高飞了吧。”
“别瞎说。”
“啊?你知道些什么?”
“下人故意带错路,反而被鬼子杀死了。”
“那个野女人也是吗?”
“她不是野女人。是我的朋友。”
“哦,对她们说是两个女的呢。原来是你啊。”
“反正,我们没有错,是你家少爷骗人在先。”
“不是,这个年龄的男人怎么可能还没有婚嫁?”
“不一定。”
“那就太老咯。这么好的家世,好歹有个未婚妻吧?”小明不可置信地叉着腰说。
“不管,反正人都死了,你别再说这些风凉话了。”我被自己的严肃吓了一跳,在孩子面前其实没有必要这么较真才对。
“好吧。就是这里,进去吧。”
“不用走小门吗?”我带着一点迁怒导致的抱歉请教。
“哪里来的小门?哈哈哈哈?”
规模还是想小了些,才发现当年那些下人从出发就走的反方向,一开始就并不给我们扭转的机会,我回顾山的方向,此时却已经变成屋脊上的点缀,微弱地在惨白的天色下描摹出一点点边缘。
要是没有那少夫人的左右,说不定应门的就是小芳,当斑驳的面孔闪现在门缝之中时,又再次把我拉回到了现实当中。
实在是过分呢,这副找人烦的脸。
管家一脸严肃,质问着小明:“你怎么回事,去了这么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了呢!”
在小孩面前却说这种话,工作环境真的是有够恶劣。
小明也失去了之前嚣张的气焰,变得支支吾吾,磨磨蹭蹭地。
“这个人是谁?”
哇,管家这个人真的不行啊。才没见几天,你就忘掉得一干二净,做事实在是有够敷衍。
“路上捡的,她是……”
“乳母。”兜兜转转,我还是恢复了我原先的工作,真的是有够呛的。
不单单孩子没有,男人更是没有,一整个无中生有的哄骗,却把管家给弄迷糊了。
果然这个世界是个草台班子,就这样,我用着善意的谎言终于进入了这个本属于我们的安乐窝。
管家掖着肩头披散的衣服,交代了几句就骂骂咧咧地回去睡觉了。
李宅里头只有个庭院,右边是厨房和储物的地方,左边则是一片矮房,管家住的是最高档的那间,另外一个小间的是下人们一起住的地方,据说里头可以住二十个人,我实在是没想明白。
我正想过去打量,但小明拦住了我,背着沉重的背包耸了耸肩,戏虐地喊着我:“诶,乳母,随我来,看孩子吧。”
继续往前走,院子正对过去只有个单间,正中央的门开着,里头是客厅,架子上摆着蜡烛,左右是主卧。
老太太就住在右边,左边是孩子住的地方。
我跟着小明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却因为眼神不好,直接被门槛绊倒。
“我是说,你眼睛看不到吗?”小明冷笑了一声,“就你这样,我之前扮了多少鬼脸,路过好多人堆,难怪你一点反应也没有,还在那边听得起劲。实在是太好笑了。”
“够了,小明。”温和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随后走出了一个怀抱婴孩的病弱女人,“不远万里,辛苦了。乳母。”
看来她的耳朵很好使,随便胡诌的借口变成了身份证。
“别听她瞎说,姐姐,我们进去说。”小明变成活脱脱的小孩,虽然她本来就是,但肉眼可见地增加了七分稚气,十分撒娇。
说着,书包就丢地上了,回头给我一个鬼脸。
这次我认真看了,的确是个侮辱性极强的表情。
可恶的小孩子,我捶了捶走酸的腿,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背上书包往里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