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正中央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起,乞丐并未言语,只是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商谨言环顾四周,最后看向神像喃喃道:“原来这黄泉路上竟与人间一样,连神像都供的一样。”
“看来不止把你当暗卫培养,还培养了装疯卖傻的本领。”乞丐冷笑出声。
“装疯卖傻?”
商谨言蹙眉,不悦地看向乞丐。
一双如同一潭死水的眸子与她视线相撞,这神色?竟与宋亦安一模一样!。
乞丐跛着脚走向一旁的枯草处,整个人佝偻着身子,脖颈处掉落出一块兔子模样的白玉。
商谨言快步上前,双眸明亮地看向玉坠,竟与她赠予宋亦安的那块一模一样。
“宋亦安,我是阿鸢,我们一起长大的阿鸢。”
“阿鸢?”男人瞳孔紧缩,“姑娘,阿鸢已经不在,还请姑娘自重。”
“不在?对,我确实不在人世了,要不然怎么能在黄泉路上遇见你。”
“姑娘,莫要再装傻,这不是黄泉路,我救了你。”
“不是黄泉路?”商谨言伸出手给自己把脉,脉象平稳有力,她在活着!
“天色已晚,还是请姑娘自行离开!”宋亦安转身,到枯草前坐下。
商谨言神色严肃,看着宋亦安高声道:“离开?宋亦安,我要报仇!我要杀了李嘉祥!”
宋亦安看着眼前认真的女子,如今他不敢相信任何人,更不用提这一个突然出现又恰巧与阿鸢一模一样的女子。
“你在想什么?你身上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脚!你……”
“这些都与姑娘无关。”
宋亦安出声打断。
“请姑娘回去告知你的主子,我已是废人,对他并无用处。”
“我的主子?”
商谨言看着宋亦安。
“你怀疑我是别人派来接近你的?”
“能寻得一模一样的脸,只有你的主子可以办到。”
商谨言看着他,不由地摇头苦笑出声。
这行为引得宋亦安疑惑。
“你……你笑什么?”
“我笑我蠢!”
商谨言站起身,袖中的双手紧握,硬生生的在手心中掐出了血痕。
“既然你不信我,那我就自己去报仇。”
商谨言快步离开,宋亦安看向她的背影,眼神微变。
树林中,商谨言的步伐越来越慢。
身后传来脚步声,商谨言嘴角扬起,刚回头正要开口,就被一股白色迷烟迷晕。
再次醒来,就是女子尖锐的笑声,被五花大绑的商谨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满是脂粉的脸。
“这张脸真是不错,定能卖个好价钱。”
妇人拿着扇子抬起商谨言的脸,口中全是赞叹。
“就是这脸好像在哪见过?”
妇人蹙眉,正要撩开商谨言脸上的头发看清楚时,外面传来一声呼唤。
“花妈妈,闻公子来了。”
听到此话,妇人立刻松开商谨言,神色变得紧张。
“这闻公子这个时辰过来,定又是要听琵琶。不对,先叫那些来寻红倌人的客去另一条花船!”
听到花妈妈的话,商谨言不由心中暗骂,这闻人韶竟在花船干这种营生!
但是想到自己的处境,她还是需要闻人韶脱困。
商谨言抬起头叫住花妈妈道:“我会琵琶。”
“你会?”花妈妈狐疑地看着商谨言。
“你可以让我试试,若不行,你再绑了我也不迟。反正,你有那么多打手,我也逃不掉。”
听到商谨言的话,花妈妈有些动摇,给了身旁几个打手一个眼神,打手们便把商谨言团团围住。
商谨言的绳子被解开,一把上好的小叶紫檀琵琶放在了她的怀中。
转轴拨弦的声音响起,商谨言看着怀里的琵琶,不由感叹。
“此物不凡,闻公子真是大手笔。”
“少废话!快弹!要是骗老娘,定让你今夜无眠!”
花妈妈晃动着圆扇,眼中全是不屑。
商谨言嘴角扬起,手指轻触,琵琶发出嘈嘈切切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旋律。
花妈妈愣住,惊讶地看着琵琶上的手,那指法如同蝴蝶飞舞在琴弦上来回拨弄。
“真是妙人!快!快给姑娘烧水沐浴,我这就去回禀闻公子。”
花妈妈扭动着腰肢离开,丫鬟红着脸走到商谨言面前,颤声道:“你不要妄想跑,这船上都是身手好的水师。”
“我不跑,我还等着闻人韶给钱带我离开这。”
商谨言十分镇定地坐在木凳上,双眼不停地张望着外面。
丫鬟有些狐疑地看着她,轻声道:“闻公子只会以为你是清倌人,他不会带你走的。”
“认为我是清倌人?你的意思,闻公子并不知这船上做的什么营生?”
“那是自然,船上只有闻公子来此听曲,他是主子。”
“主子竟不知这船上干的什么营生?真是稀奇!”
整个花船最大的房间中,身着白色锦缎衣袍,头戴和田玉冠的男子躺在榻上。
他的双眼失神,好似被勾走了魂魄一样。
“哎呦,闻公子,您多日不来,这花船姑娘都得了相思病。”
“我要听《阳春白雪》。”
闻人韶起身,他的眼下青黑,一副多日未休息好的模样。
“好,奴家这就去。”花妈妈谄媚地笑着。
一行人慌张地走回关押的地方,商谨言已经换上一身鹅黄色的纱裙,纱裙的剪裁刚好把她的身材衬托的玲珑有致。
门瞬间打开,让门外的人都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姑娘,您会《阳春白雪》吗?”
花妈妈小心翼翼的询问,商谨言点了点头,便从花妈妈身后的姑娘手中拿过琵琶走出船舱。
一群人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她,站在船舱的女子回头,蹙眉询问:“他在哪?”
房间门被打开,商谨言抱着琵琶端坐在桌前,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手指轻轻在琵琶上拨动。
她并没有弹曲,只这样轻轻拨动着琴弦,背对着的人终于忍不住,起身举起茶杯要砸去。
下一瞬,他的眼睛和嘴巴同时张大,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阿鸢?”
“闻公子好眼力。”
商谨言轻柔出声,闻人韶立刻从榻上蹦起,指着商谨言半天说不出话来。
商谨言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拼的这把妥了。
“阿鸢,你……你没死?”
闻人韶揉了揉眼睛,又用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只怕眼前是梦。
商谨言笑着起身,手中的琵琶轻轻放在桌子上,看着房间的陈设不由感叹。
“闻公子真是大手笔,我以为你只是开一条收集美人的花船。没想到,你竟是做那种腌臜营生!闻人韶,你真是丢你们闻人家的脸!”
听到商谨言的话,闻人韶立刻不满反驳。
“什么腌臜营生?那女子都是可怜人,我给她们容身之处,哪里腌臜了?”
“红倌人也叫容身之处?闻人韶!你可知南国是不许有红倌人的营生?你还开在京都?开在淮阳河上?谁给你的胆子!”
商谨言怒声训斥,惊的闻人韶立刻跪下,双手捏着耳朵,模样十分委屈。
“这是清倌人的花船,根本不是红倌人的花船!阿鸢,你怎么能冤枉我?我可是闻人氏教养出来的子弟!”
“清倌人的花船?好!”
商谨言从袖中抽出一条青纱,轻轻挂在双耳上,遮住了半边脸。
伸出手拉起闻人韶,拉过闻人韶的手放在腰间,惹得闻人韶瞬间面色涨红。
“可敢随我出去瞧一瞧?”
“有何不敢!”
闻人韶挺起腰杆,揽着商谨言的手也用力了几分。
二人打开房门走出,花妈妈立刻带着两个打手围了上来。
“闻公子,可是不满意?奴家怎么都没听到琵琶声?”
“你没有听到?本公子来听曲,你还要趴墙根听着?是怕本公子发现什么?”
闻人韶怒瞪。
花妈妈立刻摆手笑道:“不是,闻公子言重了,这是您的花船,这船上的哪怕是一只蚂蚁都是您的。”
二人快步走到甲板上,商谨言指着不远处的一条小一些的花船娇嗔道:“闻公子,奴家要去那条船上玩。”
听到这话,花妈妈立刻脸色大变,她急忙上前笑道。
“那……那船不是咱家的。”
“啊?”
商谨言装作惊讶地捂着嘴巴,眨巴着眸子看向闻人韶。
“这淮阳河上的花船不都是走的永安侯府的印子吗?这京都还有比永安侯府更大的船商?”
闻人韶挑眉看着怀中的女子,嘴角翘起。不过,他也好奇,这花船究竟是谁家的?
“取小船来!本公子要去那条船上。”
闻人韶揽着商谨言走上一条小船,掌船的船家戴着斗笠低头不语,小船缓缓驶向花船。
站在甲板上的花妈妈,看着越来越远的小船,冷哼道:“闻公子,是您自己找死,可别怪老娘我。”
随着小船接近,那挂满红灯笼的花船清晰出现,闻人韶的眉头越皱越紧。
“闻人韶,这船跟你的那条一模一样,只是多了红灯笼和十架水上轿撵。”
闻人韶疑惑地看向商谨言指的方向,还真的有十架红色的轿撵悬浮在水上。
其中一架轿撵刚好下来一女子,只是这女子穿着实在不雅,那窈窕紧致的酮体远远望去都一览无遗。
“是红豆!我培养了她一年多古琴,如今也会自己作曲,她竟甘愿如此堕落!”
“不,也许逼迫。”
小船缓缓靠近,船上放下软梯,二人一前一后上了花船。
二人刚刚站稳,就听到船舱里传出女子凄厉的求饶声。
闻人韶憋不住怒气就要上前,却被商谨言用力拉住。
接待的小厮还未开口,船舱的门突然被打开,里面就扔出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来。
“呸!当了红倌人女还想立牌坊?让她滚!”
被吓到颤颤发抖的女子拼命地遮盖着身子,闻人韶见状,立刻脱下外衣,紧紧裹着女子。
“公……公子!”
满脸青乌的女子抬起头,眼泪瞬间像断了线的珠子滴落。
“哟!还真的是闻家那个废物东西!”
船舱走出三个男子,身着锦缎,腰戴玉佩,是官家子弟。
“何发贵!谁给你的胆子动我船上的清倌人?”
闻人韶挥起拳头就要打去,却被何发贵躲开。
“当然是镇国府给的胆子!”
闻人韶被三人推进船舱,里面就响起了拳打脚踢的声音。
红豆哭着拍打着船舱的门,喊道:“不要打公子,我陪你们玩!怎么做都行!”
商谨言看向周围,发觉守着的人都在看船舱的热闹,无人看她。
她抬眼看向那燃着烛火的灯笼,直接踩上花船的栏杆上。
脚步轻盈,手上速度极快地拔下一个个烛火扔到纸糊的窗户上。
瞬间,火光四起,船舱里的人抱头逃出,纷纷跳下淮阳河中。
闻人韶捂着肚子抱着红豆顺着软梯逃开,商谨言见二人安全,正准备倒下进入水中。
却被一个人接住紧紧抱在怀里,那双深邃没有波澜的眸子在斗笠下出现。
“宋亦安,你不是不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