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好饿……好饿……”
“想要……食物。”
——
乌云遮盖了残缺的月亮,让本就昏暗的森林显得愈发可怖。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从中传出来,连带着巨物撞击树干的声音,教人心生畏惧。
森林深处,一只焰色长发的非人怪物,趴在一头巨大的野猪身上,贪婪的吮吸着它脖颈处的血液,随着喉头的不断滚动,这头野猪的血液很快被吸食干净,变成了一具只有肉和骨架的尸体。
那怪物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嘶吼,动手将野猪的皮毛扒开撕掉,最后生啃其肉。
……不知过了多久。
刚睁开眼,他就被地上那一大片殷红的血迹狠狠刺激到了,一抬头又看见一头只剩头颅的野猪骨架,心脏猛然一抽,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许多杂乱的记忆。
这些记忆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渐渐地超过了他可承受的范围,导致大脑不堪重负,疼得他在原地打滚儿。
夜空中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月光,跪坐在地上的鬼怪捂着头,喃喃道:“我的名字是……杏寿郎?”
*
杏寿郎在林子里待了很久,等到梳理好记忆,才从地上站起来。如今他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叫杏寿郎,其他的信息则如同被云雾遮盖住一般,越是想看清,越感到迷茫。
甚至他总隐隐有一种自我厌弃的情绪,仿佛自己是不该存活于世的。
越想越头疼,杏寿郎干脆躺平了,不再去思索里面的细节,他只知道他现在好饿,饿得头脑发胀,胃部像火烧一样疼,得找点东西吃才行。
也是在这时,杏寿郎发现自己的夜视能力好的出奇,几乎和白天的视物感觉完全一样。
“难道说失忆后我的视力反而增加了?”
“嗯,这应该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杏寿郎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自言自语,事实证明,当某个社交恐怖分子身边没有可以说话的生物时,他就会成为和自己说话的话唠。
杏寿郎忽然被自己的行为逗笑了,竟暂时忘记了饥饿。他下了山,顺着小道走了很久,才在林子尽头发现一间小木屋。
那木屋的窗口还闪着微弱的光,肯定有人居住!
那一刻,杏寿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个跳跃之间便来到木屋前。
“咚、咚、咚。”
杏寿郎轻轻敲响木门,片刻后,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来了来了。”
中年男人打开木门,揉了揉眼睛,问道:“有什么事吗?”
杏寿郎见到那人后却卡壳了,短暂思考了下,然后决定撒个小谎:“唔姆,大叔你好,我不小心在森林里迷路了,能在你这借住一晚吗?”
说这话的时候,杏寿郎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但最后饥饿冲淡了这份异样感,他刻意放低了声音,大大的杏眼闪着亮光,因为担心大叔拒绝,又补充了句:“拜托了!”
或许是浓眉大眼的人可信度高,大叔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外面的林子,说:“这几天夜晚会有怪物出没,很危险的。进来吧。”
杏寿郎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感激,连忙道谢,被大叔挥挥手打断了。
“只是住一天而已,没事。”
可他的注意力却被大叔挥手的动作吸引了,不,准确来说,是大叔手上的伤口。
那被绷带缠住的手臂,在挥舞的过程中散发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炼狱杏寿郎闻到后,差点维持不住正常人类的模样——
是的,他能进来,多半是因为他看着比较正常的样貌。
他急忙捂住口鼻,强迫自己恢复过来,好在大叔背对着他,并没看见他的失态。
大叔和他寒暄了几句,得知他还饿着肚子,便从厨房里拿出几个馒头,还有一些腌萝卜干请他吃。
是个热情的人呢!杏寿郎想。
大叔说:“只有这些了,你别嫌弃。”
“不,恰恰相反,多谢了!”
杏寿郎双手合十,严肃地道谢,搞得大叔都不好意思了。
他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随后爆发出一句惊叹:“好吃!”
大叔从没见过吃饭这么豪爽的人,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着说:“小伙子很有精神嘛!”
“哈哈哈,谢谢!”
吃过饭,杏寿郎主动要求收拾碗筷,大叔叫醒妻子,让她给他搬来了新的换洗衣物,以及一床被褥。
“先在这睡下吧。”
大叔说着,打了个哈欠,携妻子去里间睡下了。
杏寿郎其实一点也不困,相反,他的精神简直可以称得上亢奋。他没有想到会碰上这么好的人,给他饭吃,还让他暂住在这里。
杏寿郎清洗完,换上衣服躺在榻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却止不住的回忆起大叔的手臂。
缠了那么多圈的绷带,伤口一定很深吧,估计都见到了骨头,鲜嫩的血肉翻涌向上,层层叠叠,带着若隐若现的筋脉……
之前闻到的血腥味在此刻仿佛放大了,他的听觉嗅觉灵敏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他似乎听到了大叔拆开绷带的声音,闻到了一股勾人的香气。
“咔。”
代表理智的弦断了。
此时,天上的月亮完全被乌云遮住了,严严实实,透不出一点光亮。
“嘀嗒……嘀嗒……”
是口水滴落到地板上的声音,伊藤先生被这种声音吵得睡不着觉,一睁眼却看见一个双目散发着猩红的光的怪物,正蹲在卧室门口凝视着他,仿佛他是什么唾手可得的食物。
伊藤赶忙叫醒妻子,然而下一秒,怪物动了,他朝伊藤扑了过来。
刹那之间,伊藤推开妻子,双手钳制住怪物的肩膀,勉强制止住他。伊藤任由怪物锋利的指甲嵌进肉里,大喊道:“快跑啊!知子!带着我们的孩子快跑!”
他的声音带了分后悔与绝望,那怪物听到后眼睛闪了一下,力气竟稍稍减弱。
伊藤抓紧机会,用力推开怪物,迅速起身抄起墙上的斧头,怒吼道:“原来你就是那山间的怪物!有什么冲我来!不许欺负我的妻子和孩子!”
然而绝望的是,这该死的怪物根本不怕斧头,斧头带给他的伤痕在转瞬之间就会复原,并且因为受了伤的缘故,怪物更加狂躁了,怒吼一声再次朝伊藤扑了过去。
*
饿……
好饿……
好难受……
想吃……
杏寿郎无意识呢喃着,同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他马上就要吃到了,那美味的食物……
“杏寿郎,快住手。”
“强者如果滥用力量欺负弱者,是会被唾弃的!”
“你要履行自己的使命,绝对不可以忘记!”
是谁的声音?!
杏寿郎吓了一跳,意识瞬间清醒,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压在那位大叔身上,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肩膀。大叔的脸上不再是温和的表情,而是恐惧,悔恨。
他的妻子害怕得全身发抖,仍然把两个孩子护在身后。
“不要管我!快带着他们跑!跑啊!远离这个怪物!”
杏寿郎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松开了禁锢住大叔的手,跌跌撞撞的,碰倒了一些家具,而后向门外逃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他只是很害怕,但他也说不上来到底在怕什么。是大叔恐惧的眼神?还是他称呼自己为怪物的词汇?
或许两者皆有。
他越跑越快,在山野间穿行,直到最后精疲力尽,跌倒在水潭旁边。
那时他才看清自己如今的模样——火焰色的长发,苍白的脸色,以及那一只有着腥红虹膜,黑色瞳孔的左眼。
霎时他明白了,原来,他真的是一个怪物。
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到柔软的草地上,杏寿郎昏了过去。
*
在太阳升起来之前,杏寿郎躲到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山洞里。
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怪物,没有资格苟活于世,但至少在他找到遗失的记忆之前,他还不想死。
他在这里住了下来,每天靠着抓捕小动物,吸食它们的血勉强活下去。偶尔为了解腻,也为了缓解吃人的欲望,他会吃些酸掉牙的果子。有时候运气不好,会吃到有毒的,他就会靠着强大的自愈能力,硬生生抗下去。
他不敢下山,因为上一次的失控经历,他害怕自己会伤到普通人。
就这样,他在这个山洞一住就是很久。大概多久了呢?他待在山洞看日升月落不下几百次。
这天,杏寿郎发现自己的果子数量告急,于是带上自己编织的,勉强可以称为篮子的东西下了山。
他循着记忆来到果树下,却发现那些酸果子被人摘完了。
这么晚了,谁会跑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摘这些酸掉牙的果子呢?
杏寿郎叹了口气,正想原路返回,忽然听见一声不小的抱怨:
“真是的,这果子好难吃!又酸又涩,我们就不能吃点像样的东西吗?”
紧接着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有的吃就不错了!家主大人都没嫌弃,你抱怨什么?”
杏寿郎现在有点人类ptsd,他没再逗留,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下一秒,变故徒生。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一只长着三只眼睛的怪物袭击了那些人类,顷刻间便有三个人受伤。
那怪物闻到血腥味更加兴奋了,用沙哑的声音叫嚣着要把他们都吃了。
杏寿郎犹豫了下,还是冲出去挡在那些人类的身前。
“这味道……你也是鬼吧?还是一只没尝过血肉的废物。识相的快滚!那些是我看上的猎物!”
鬼怪说完朝炼狱杏寿郎龇了龇牙,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杏寿郎却恍若未觉,仍旧挡在那个车队前面。
于是怪物也不再多费口舌,他大叫一声,挥舞着锋利的爪子,向杏寿郎发动攻击。
炼狱杏寿郎虽然失忆了,但一些战斗经验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他轻松避开对方的攻击,一个侧踢将怪物踢到对面的树干上,只听“卡吧”一声,怪物的骨头应声断裂。
炼狱杏寿郎走上前去,抓住食人鬼的手脚,以防他逃掉,然后对那些看呆了的人说:“有绳子吗?”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哦!有的!”
那人小心翼翼地把绳子递给他,杏寿郎快速把食人鬼的手脚绑到树上,打了个解不开的死结。
他担心食人鬼会暴怒之下挣开,又向他们借了一把刀,把它钉死在树桩上。
危机解除,杏寿郎松了口气。
他转过身来,扫了一眼这些人类,发现他们只是受了皮外伤,便放下心来。
他正要离开,一个怀着孕的妇人扯住他的衣袖,说:“恩人,请先等一下。”
炼狱杏寿郎疑惑地看着她,听见那妇人又说:“我知道您与那怪物是不同的,不知能否随我们一同回去?好让我们得以感谢您。”
“朱弥子!”
她身后同样穿着华服的男人不赞同地提醒了句,然而名叫朱弥子的夫人恍若未闻,只是殷切地看着他。
杏寿郎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