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位观察者,我迷恋这世界上的每一缕美景。
我叫谢思茹,出生在千羽国建国当天。这是一个百废待兴的时间点,我的国家追求人才,可祂同时也在打击毁灭着人才。
我的母亲和父亲都住在牛棚,据说以前我们家是不住在这里的,可是有一天,一群手臂上绑着红色带子的人闯进了我家,砸了我家里的所有能砸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被毁了。
我的父母也被迫分开,母亲带着年幼的我下了乡,住进了村里的最偏远的地方。
当年我还小,只记得那些人恐怖狰狞的面孔,旁边者指指点点,避之不及的身影。没有人帮助我们家,一个人都没有。
母亲带着我生活了3年,父亲才从其他地方被调到母亲这儿。我们原本生活已经转好了,但是父亲来了之后,不知怎么的,我们一家都从已经被修补好的不再漏雨的小屋子中被赶到了牛棚之中。
牛棚其实并不算多脏,只是有一股味道,它会在鼻尖萦绕。
“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肆不闻其臭”,住久了牛棚其实也就闻不到什么味道了,但是走在外面被人躲闪,被人背后说小话还是会让我感到非常难受。
小小的我并不知道父亲的到来是好事,我只觉得自己被人看不起,被人说小话,是人群之中的笑话。
但我也知道,父亲是爱我的,他不会想让我被人笑话,母亲也同我说起过未来的发展,我明事理,知进退,当然不会对他们生出怨怼。
但是,在人群中当笑点还是让我学会了低调做人,或者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于是,我成为了一名观察者。
同学们对我身上的味道有意见,我悄悄退出人群,我知道,只有这样,我才能显得合群——成全他人的合群。
游离在人群之外的我其实也很特别,特别在老师会以为我被同学排挤,会格外注意我的行为举止。
不过,人都是远臭近香的,我身上的臭味或许我自己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其他人是能够嗅到的。
所以老师会关注我,却也不会主动靠近我。
在这样的环境中,我深刻的明白自己在搬出牛棚,洗掉自己这一身味道之前,是不会有谁真心想要靠近我了。
我住在牛棚将近8年,在这8年里,讨厌我的人叫我牛棚妹,愿意和我玩的人则称我为牛姐。
搬出牛棚的那一天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县里出了红头文件,村里放了大红鞭炮,牛棚里的牛身上戴上了大红花,母亲骑着牛,父亲牵着牛,我拉着父亲的衣角,听着响亮的鞭炮声,我们回到了母亲最开始住的小院里,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
什么都没有意义,我可能是生病了……
母亲和父亲坐在院落里,月亮挂在树梢上,这个院落里的人其实都没有睡。
月亮很亮,亮的像白昼,风吹动树梢,树叶的影子在地上摇晃。
屋子里面熄了灯,父亲母亲一个坐在厅堂的门槛上,一个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他们在聊我的事。
“丫头已经13岁了,整整13年啊……”母亲欲言又止,双目含泪。
“转眼就13年了啊……但,这是……”父亲手向上指了指,面上复杂的表情让我猜不出他想要说什么。
“13年啊,当年我怀着丫头就被……谁的心不是肉做的……”母亲明显有些不满。
“可这到底是我们的家啊……”父亲没有反驳母亲,只是抹了一把脸,有什么光从他的手上闪过,又隐匿在了月色之中。
我很聪慧,自然也早熟。但我并不了解他们的所有事情,我并不知晓他们到天平村之前的故事,也不能未卜先知,所以听得一知半解。
母亲父亲看起来并不想多聊,或许也是想要逃避一下?我并不清楚她们在想什么,但我知道,明天去学校的我或许身上不会有牛棚的味道了。
……
我错了,他们还是离我远远的,或许早慧使我习惯孤独,但我并不喜欢孤独。
多年的沉默让我学会了理解自己,外耗别人。
是的,他们不喜欢我是他们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毕竟我并不是完全没有朋友。
于是,在脱离牛棚这个生长环境之后,我除了散掉味道以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变化,生活一如既往——只除了我那逐渐忙碌起来的父母。
如指尖流沙,三月时间匆匆流逝。
又是一个夜晚,父母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又一次坐在了月色下。
其实我不是很懂他们为什么老是喜欢在月上树梢的时候谈话,毕竟这个时候的我已经感到有些疲倦了。
或许下次应该和他们谈谈,让他们早点谈话。
“走吗……”母亲目光坚定起来,疑问的句子是肯定的语气。
“走……”父亲回答的也很容易,表情严肃,和上次那复杂的表情比起来,这可太容易解读了。
此时的我的观察能力可不是三个月前能比的了,收集信息的能力也是进步不少,至少此刻我能理解他们的内容了。
他们想要回应红头文件了。
我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现在是百废待兴的年代,所有人都被灌输着为国效力的思想。
且千羽国的传统文化也是这些内容,这流淌在血脉中的骨血当然会让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自然而然的支持着有利于这片土地的一切需求。
我其实生而知之,我记得一切事情,包括我在母亲体内时感受到的外界的刺激。
太多的内容在我的脑中堆积,我看过太多,没有大脑遗忘机制的保护,我对外界其实已经失去了敬畏之心。
但我也发现,当我看到美好事物时,这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会消减到最低。
于是,我习惯观察,习惯成为那个与世无争的观察者。
是的,我是一位观察者。
我观察着世间的一切,包括我的父母、同学、老师等等人或事。
在长时间得不到正确的引导,我感觉世间的一切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我站在不同于世人的角度,以一种全新的目光看待着这一切。
我的母亲或许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她太忙了,忙着照顾这个家,忙着生存,忙着为颓废的父亲和幼小的我顶起一片天——她无暇顾及我这个小小的不影响生活的“病”。
……
她们的谈话还在继续,话题已经从红头文件部分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在这个深夜的空暇时刻,他们终于聊起了爱的结晶——我。
“你不觉得囡囡有点太冷漠了吗?”父亲陡然开口。
“囡囡只是没有人教,她会变好的。”母亲言辞激烈,像一头护犊子的牛。
或许她确实也是一头牛,我们生活在牛棚里,我们和牛同吃同住,我们每日听着牛的“哞哞”声起居,她每日如同牛一般辛苦,她总是教导我吃苦耐劳的精神,如此种种怎么算不得一头牛呢?
她是一头护犊子的母牛,而我是在她庇佑范围内的犊子。
父亲不是牛,他是手执鞭子,想要驯化牛和牛犊,带来苦难的人。
他或许又不是人,只是一头被压榨的牛,他同我们一样吃苦耐劳,只是他不外显。
谁知道呢,我短浅的观察阅历并不足以让我为他找准定位。
或许我们都是人,都是苦命的人。
或许我们都是人,都是幸福的人。
父亲听完母亲的话,又陷入了沉默。
但我们都知道,关于这个话题,远远还不到结束的时候。
夜深了,我突然觉得观察者这个身份其实蛮有意思的,但观察者不是全知者。
对于观察对象,留有一部分神秘的感觉才会更让人想要继续探知下去。
我该睡了,后面的事交给他们自己去商量吧。
我现在需要做的,只是观察后续罢了。
……
父母在第二天面对我时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一切都如平常一般,只是我要搬家了。
在下个月,父母走完程序之后。
我将要前往曾经被人打砸过的家,在那里继续我观察者的身份。
就像我说的,我观察着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不美好的事物。
只是对这两种事物,我有着不同的态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