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段长卿失踪后的很多年.

    1.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起起伏伏的江水打湿了江行歌的衣摆，把他的思绪带入了渺远的过去。脚下的水面波光粼粼，漆黑的夜空明星闪耀——他不知道何时自己的星星也会出现在上面。

    而现在也只不过是，斯人已逝，无处寻觅。江行歌垂着眼，静静地想着。

    段长卿或许死了，或许还活着。但于江行歌心中，已经跟死了没两样了。段长卿在他心中早已死了。

    我本淮王旧鸡犬...

    江行歌突然想起这句话。他一步步从水边走回来，一遍遍地想段长卿应该会喜欢这句诗。他自己本来就是生于过去式的人物，冰清玉洁，恍若天人下凡。多像诗歌中描述的那样。

    江行歌默默地想看，看着自己将手指分开，让风从指间穿过，吹向高高的天山。

    我本淮王旧鸡犬，不留仙落在人间。

    2.

    段长卿失踪后第二年，江行歌找人给立了一块碑。

    至于墓碑上刻什么，江行歌的态度很坚决，既不愿刻生平事迹也不刻人际关系，有自认为知情者提议"刻挚友段长卿之墓。“——最后被江行歌“言辞温和”地警告了一顿。

    最后的最后，这年轻的“代罚者”终于松了口。时隔一年零一个月，终于为那块光秃秃的石碑上刻下了字，哪怕这字十分莫名奇妙、反而有诅咒自己之嫌就是了:

    “江行歌之墓。”

    也许对于江行歌来说，段长卿的死即也是他自己的毁灭。这种毁灭所带来的痛楚已超越他所能忍耐承受的极限。而他消解痛苦的唯一办法就是将对于段长卿的爱，划破胸膛，拿出来给世人看。

    这种无尽的痛苦压制了理智。

    曰:他爱他。

    那刻着江行歌名字的墓碑就一直屹立在那里。

    那是江行歌之墓。

    3.

    佛说的一个偈子形容要得人身，如盲龟遇浮孔般难得。

    佛日:"生世为人难，值佛世亦难。犹如大海中，盲龟遇浮孔。”

    对于江行歌来说，他仿佛也才修得人身。

    他这个时候已经想到，段长卿已经死去四年了。

    那墓碑还立在原地，上面还刻着江行歌的名字。

    4.

    段长卿死后第十年，那块为他而立的碑上爬满了青苔。

    江行歌一直觉得自己在负债。说到底，他欠很多人债，母亲的，布达拉宫的，还有段长卿的。

    江行歌一直对于段长卿这一笔耿耿于怀。他越拼命想要去赎罪，越拼命想要去忘却，却越陷越深，难以解脱。

    江行歌的终究是恨自己，恨当初如果没有自己，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浮生所欠止一死，尘世无回去九还。”

    他死后的十五年，江行歌一直在想自己当初该不该拯救世人。江行歌那时只救得了世人，却无法在十五年后拯救自己的内心。

    段长卿死后第十五年，江行歌殁。

    那块为真正的江行歌死去的墓碑上刻着:

    “江行歌之墓”

    多么悲哀，一个人要将自己杀死两次却还难以偿还苦楚。

    这天底下，仿佛也就只有江行歌独一份了。

    5.

    浮生所欠止一死，尘世无回去九还。

    我本淮王旧鸡犬，不留仙落在人间。

    你我本是盲龟浮孔，却不曾想时光犹短如吉光片羽，浮光掠影。泉下幽暗苦痛谁知墓上漆冷凝绿，又谁得伤心。

    切莫悲切，吾与汝泉下有知。

    ——《江行歌日记》

    后话:

    很多年以后，世人皆知，一个叫江行歌的人曾死了两次。不信?就去看看那两块一模一样的墓碑吧。

    一次为了爱人而死。

    第二次，也为了爱人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