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昔人已乘黄鹤去

    今天是皇长子东方子衿的庆生宴。

    宴会上热闹非凡。

    东方子衿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似乎这场宴会与他无关。

    而似乎本便与他无关。

    座下人所讨论的无非立储站队，他也就不淌浑水了。

    是的，皇帝病危，估计撑不过一个月了。

    他早已打算好，待新帝——也不知道是自己哪个弟弟登基，就仗剑大好河山，从此消失吧，大家清静。

    纵他是皇室长子，也是七个皇子里唯一一个几乎没有可能登基的人。

    算算他已经20岁，未有家室，未有府邸，未有封王。

    而他的。。。养母，贵妃应氏，膝下二子一女，扶自己两个弟弟还来不及，至于。。。他？

    更何况。。。自己的亲身母亲。。。是一个自己都不愿提的女人。

    她一直是皇宫里的一个传奇。

    作为自己养母的孪生姐姐，15岁入宫，遭先贵妃陷害，在冷宫踌躇五年，一朝出宫，似乎变了一个人，精明擅权，三年逼得先贵妃无处栖身，甚至替应家搞垮了先贵妃的权势滔天的花家。

    而这个——叫应知淼的女人，却在封后大典那天在寝宫暴毙。父皇，自此再未立后。纵接养母入宫，也只是贵妃，仅仅是她和母亲长相相仿。

    母亲，不，先皇后，一直以来都是父皇心中的一根刺。

    可流言中说，她是私奔，是无德□□。

    他不愿信，可他夜夜难以忘怀那夜那个女人——他的母亲，凝视他深深的怅惘。

    “我不该生下他。”

    钻心的语言夜夜缠绕。

    他同样偶记得那一袭白衣，似乎带着淡淡的药香。那个身影曾抱他入眠。

    那。。。应该是父皇吧。。。

    而他从来不敢问。

    母亲离开。。。已经14年了啊。

    罢了。

    （二）此地空余黄鹤楼

    明黄的寝宫里弥漫着浓重的药香。

    东方明卧在塌上，鬓发散乱，憔悴的脸上看不出血色。

    他的时候。。。要到了。

    他不明白，他至今竟难以忘怀那个女人。。。那个，弃他奔走的女人。

    怎么会，留不住呢？

    的确，他一直知道，她向往的是自由。。。是他给不了的。

    哈哈哈。

    忽然想到前几天，她为自己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一字一句，痛苦地求自己拟那一纸遗诏，求出宫。哈哈哈，倒是没她母亲的本事。。。

    难道他真的以为，自己会将这个位子，给那几个。。替代品？

    瞧瞧他们丑陋的样子。。。

    这只是个位子吗？不！它可以。。。成为永远困住他的牢笼啊。。。

    知淼逃掉了。。。你以为，我会让你逃掉？

    “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

    老太监抬起头，眼见那人正飘忽地看着什么，不知所想。

    众人皆以为这场。。。夺位之战的赢家，不是贵妃的三皇子，就是贵妃的五皇子。

    可是作为御前太监，他总是隐隐感觉到什么。

    不，不是这样的。

    可是，君心难测，他侍御前20年，却依旧看不透。

    等了一会儿，见眼前的人没有反应，他斟酌着再次开口：“陛下？”

    “。。。让她进来吧。”

    女人悄悄走进房间。

    虽然似乎大局已定，但她却总是隐隐担忧。不行。。。还要再确定一下。

    于是她鼓足勇气，再次走进那个地方。

    那个男人，似乎对自己万般宠爱，可是，他的眼底，却总是冷的。

    她只是个代替品。。。她一直知道的。

    可是那个女人——自己的姐姐，已经永远消失了。

    因为她啊。。。自己被迫进宫，自己深爱的郎君。。。被父亲逼迫。。至死。

    她与他唯一的女儿啊。。。若不是那个男人一句不必追究，恐怕也难逃一死。

    她从来不亲那个女儿。

    她知道，她知道。。。

    分明不怪，不该怪她。

    可是不是她！不是她的话。。。父亲又怎么会害死陆郎。。。

    毕竟。。。一个小姑娘可比男人好掌控多了。

    怎么会。。。

    她其实是一直耿耿于怀的。她想。一辈子。。。也不可能释怀。

    她知道这也不怪那三个孩子。。。可是一想到那三个孩子流着一半那个男人与自己的血。。。她心里就渗得慌。

    唉。如今她的。。。父亲，知道她还是舍不得这个女儿，以此相胁。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她再无底气，瞧瞧现在这个样子。。。

    彻底。。沦陷给了权力。

    “陛下。”

    男人闭着眼，不说话。

    “陛下？”

    男人终于缓缓抬眼，但他甚至懒得假笑一下——如同他此前无数次。

    女人一颤——多少次了，看到这个男人，她还是忍不住发抖。

    但她还是鼓起勇气：“陛下，关于大统。。。子衿他。。。”

    似乎看到女人眼里难以掩饰的慌乱，男人冷笑几下—— “不然，你以为呢？”他一字一句吐的分明。

    女人于是垂眸。没有意义了，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啊。

    只好起身，安静地离开。

    “臣妾告退，陛下万安。”

    是传位姐姐的孩子吧。

    她想着。

    自己终是什么都做不了。

    从那孩子小时候她便知道的。

    他不适合那个位子。

    如同他的母亲。

    他心里是自由，容不得那个男人喜欢的，镶金丝的笼子。

    那个男人也是咎由自取。

    她冷笑。

    只是父亲。。。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其实她是并不讨厌这个孩子的。

    甚至从前姐姐还在的时候，还常常进宫陪孩子玩。

    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只是那个男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当一个好继母？

    那个恶魔。。。喜欢的就是看着他孤立无援。

    然后当老好人。

    但她知道又怎样呢？她做不了多少，她帮不了那个孩子。

    唉。

    他恨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恨姐姐。

    归根结底，她想。

    还是那两个男人，该死。

    她的父亲。。。和，她的，夫君。

    东方明漠然望了望远方。

    可惜了，没等到你低头认输。

    不过反正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呵呵。

    他突然笑起来，随即又是剧烈的咳嗽。

    子衿啊。。。

    你不是想他吗？

    让他亲自迎接你。

    建昭23年，帝崩，传位皇长子东方子衿，举朝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