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又想起那个荒诞不经的梦。
亏他还好心送人回家，狐狸精还敢来他的梦里胡作非为！
心中暴打了贺绥千万遍，萧陌自认为是不会把这个梦太放在心上的，于是开始干一些家主该干的事，去翻一翻之前的本子啊，去听一听曲啊，好不潇洒快活。而且虽然他睡了六年，家中还是一直有个老管家在打理家务，所以他可以有大把时间干自己想干的事。
再过几天，外人听说萧家主醒了，萧家的事也就多了。
找他做买卖的有，请他解扇的也有。想了想自己刚回来先适应一下现实，萧陌都把进扇的拒绝了。
然后接下来几天又猫在了书房里，翻到了一本专门记载曾经解扇的故事，便兴致勃勃地看了一天一夜。
一天萧陌正和自己下棋，外面就跑来了裴舒烟。裴舒烟见他在下棋，饶有兴致地坐下来，捏起一颗白子，说：“自己下有什么意思，我陪你。”
萧陌笑笑，示意她落子。
下棋是很能看出下棋者性格的，萧陌看着裴舒烟下棋能走一步是一步，从来不考虑多几步的随意样子，摇头笑了笑。
从某方面上，他觉得裴舒烟和贺绥还挺像的，有一种外界与我无关，什么事都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但裴舒烟这种洒脱像是家里保护得很好，不用操心什么事的散漫和高傲，而贺绥这种洒脱，是好像从烂泥地里爬出来，看过太多人情世故已经无所谓了的冷静与不强求。
裴舒烟看见萧陌在笑，很不满地嚷嚷道：“笑什么，虽然之前我下不过你，六年了我还是有进步的！”
萧陌听着裴舒烟有点幼稚的喧闹，心想好像他还比裴舒烟小一点，怎么感觉以前应该是弟弟照顾姐姐多一点？
“没有笑你。”看着棋盘上谁输谁赢一目了然的战况，萧陌撇嘴想就让让她吧。
裴舒烟也不笨，发现自己快要败北的情况，马上挥挥手，说：“嗨，不下了不下了，我来找你是有事说。”
萧陌抽了抽嘴角，还是问：“什么事？”
“明天就是我俩师父的忌日了，去扫扫墓，看看那个老家伙的坟头草长多高了。”裴舒烟嘴上开着玩笑，萧陌却没放掉她眼中的落寞与思念。
“行。”
交代好萧陌要带什么，裴舒烟拍拍屁股，留下自己的残局马上离开了。
······早知道这样这盘棋他还是自己下好了。
第二天，萧陌穿着一身黑，叫人帮忙拿着裴舒烟的东西，与裴舒烟在约好的地方集合了。
“东西都带了吧？”
萧陌点点头，又想起裴舒烟昨天报的一大串清单。
“要带酒，一坛够了，喝不死那个老家伙······还要烧点言情话本给他，怕他在地下寂寞·······你在来的路上记得买点糖啊或者什么嘴碎······还有抓痒的······哎可惜不能把那家面烧过去，他肯定惦记死了······”
“······好。”什么师父。
裴舒烟把一行人带到了一个墓前，下人搬好东西放置好，便退到远处不见了。
裴舒烟打开酒坛子，认真地洒着酒，嘴里念念叨叨：“您老人家喝，不要喝醉到起来在坟头蹦就行······”
萧陌也在一边拆开成沓的言情志怪话本，看着墓碑上有些孤零零的“赵青枫”三个字，开始焚烧。
失忆让他完全没有半点对师父的记忆，所以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烧着纸页。
“萧陌，你知道吗，”裴舒烟对师父说完话，又开始和萧陌说，“我之前也让师父教我使双面扇，师父竟然说我太傻了，不适合。”
“······是吗？”听着裴舒烟真的幽怨的语调，萧陌想了想，问，“师父也是用双面扇的吗？”
裴舒烟点点头：“是呀，全世界用双面扇的人千千万，但做到炉火纯青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师父，一个就是你了。哇哇哇为什么同是徒弟，师父教你不教我呀······”
“······那师父教你啥了？”
“砍人打架都教了啊，能解扇。”
那你还琢磨这双面扇的事！能解扇不就行了吗！
“唉，你说师父那么一个活泼机灵的人，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怎么死的来着？我忘了。”
“好像是被人下毒了，我俩找那凶手都找了很久了，至今还没找到。”
“啊，这样。”
裴舒烟放下手中的酒坛，拍了拍萧陌的肩，说：“你自己和师父说说话，我去看看那边。”说完便往另一边走了过去。
他能和师父说啥。萧陌看着裴舒烟走到远处好像是裴家墓地，停在一个墓碑前站着不动了，他才收回目光，拿出一些糖，寻思着怎么用正确的方式把糖给下面的师父。
一时想不出，萧陌便解开其中一个的包装，放进嘴里。
嘴里有丝丝甜意，看着墓碑上隽秀有力的“赵青枫”三个字，与师父阴阳两隔，他竟然回忆起了关于赵青枫的点点滴滴。
那应该是一个新年的夜晚，原本漆黑的夜幕时不时爆出璀璨的烟花，爆竹声阵阵。
萧陌抬头看着烟花，他待着的这个院子冷冷清清，既没有小朋友追逐打闹，也没有大人打牌闲聊，黑沉沉的，仿佛丝毫没有被别院烟花照亮。
“萧陌，又没人和你玩？”
萧陌转头，仰头看着眼前男人。
萧陌那时应该很小，才到男人大腿，他仰视着手中还捏着一个火折子的男人，没说话。
男人笑了笑，自顾自地把萧陌拉到一边的台阶上，然后在院子里堆好烟花，回头朝萧陌喊：“看好啦！”然后迅速点燃了烟火。
火星急速吞噬掉引线，一下子烧到了火药，烟花便带着绚烂的光尾冲上了天。
男人一时没来得及躲远，吓了一大跳，萧陌看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好笨啊。”
男人跑到他身边，削了他头一下，道：“笑什么，看烟花。”
萧陌抬头看着天空，那朵烟花冲上云霄，“啪”的一声散开漫天闪光，很美很美。
夜空中烟花不断升起炸开，萧陌却只盯着属于他的那一朵。
看完烟花，萧陌偏头看向男人。
男人还在抬头看烟花，烟火璀璨，尽数落在那人清澈的眼眸，扬起的侧脸潇洒俊秀，一派温柔清明。
而后，男人转头，得意道：“怎么样，师父我放的烟花，比其他的都好看吧？”
“想什么呢，让你和师父聊聊天，你啥也不说？”
裴舒烟走过来，把他从回忆中拉回。
风过绿林，树叶摇曳，萧陌看见裴舒烟眼圈红了。
萧陌收拾起东西，说：“我能说啥，你不知道见谁去了，我一个人也没啥好说的。”
耳边是树叶沙沙声，萧陌顺手给裴舒烟拆了一颗糖，裴舒烟放进嘴里，鼻尖一酸。
过了一会，春风才送来裴舒烟轻轻的一句话，不知说给萧陌还是说给她自己。
“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