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我忍不住看向她。
她脸上布满泪痕,眼睛红红的,连带着眼尾和脸颊也红了一片。我连忙伸手给她擦眼泪,在刚接触到她柔软的皮肤时,我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
我想吻她。
现在。
我感觉我脑子烫烫的,脸上也是,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被祁纯支配的昏沉。
“小潋…”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带着哭腔叫我,声音深深地往我心里刺。
我张开双臂,她的头靠在我肩上,我搂着她,紧紧地,就好像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一样。她右手还夹着烟,抽抽搭搭地偏头吸了一口,又被呛得咳了半天。我把她的烟拿过来,摸摸她的头:“别抽了。”
她终于笑出来,眼里还含着泪:“你是姐姐还是我是姐姐?”
“我是,”我也笑,微微低着头看她,“叫声姐姐听。”
她说:“我不。”
更烫了。
她好像笑累了似的,又把脸埋在我肩上,一阵冷风刮过,她的发丝被吹得飘扬,她的声音闷闷的:“你说,我还能去哪啊。”
“来我这里。”我说。
“就住对门,我躲不过他。”她抬起眼,她的眼睛已经因为流泪而红肿,睫毛上挂着泪,湿漉漉的,我在她脸上看到了憔悴和迷茫。
我只是个高中生。
我也陷入沉默,指间还夹着她的那根烟,我摸着她的头,把她按在我怀里,她的下巴枕在我肩上。我抬手,叼着那根烟,说话有些含糊:“对不起。”在她抬起头前,我深吸了一口烟,微弱的红光强烈了一瞬,随后又暗下来。
我偏头咳了几声,她这才看见,随后伸手来够我夹着的烟。我使坏地把手抬高,她够不到。“小潋不许抽烟。”她嘟囔,声音软软的,带着一丝违和的颓废。
烟雾从我双唇间呼出,我笑道:“姐姐都抽了。”
冷风把烟吹散了,隐没在深浓的夜色里。
第二天,她走了。
那个男人找不到她,甚至过来问我。
但我也不知道。
她并没有告诉我她要去哪,甚至没有告诉我她要离开了。
我疯了似的,逮着人就问,却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那个男人同样,不过他是气得发疯,把家里砸了个稀巴烂,我不管不顾地穿过满地残破的家具,冲进祁纯的房间,从她床头柜上一把捞过我和她的唯一一张合照,表面的玻璃不知被什么东西砸破了,深深地割进我的左手无名指,我只觉得一阵温热,顾不得滴落在地的血迹,朝街上狂奔。
我最后看了一眼她的家,我看见那个男人似乎打着电话。
然后我再也没回头。
因为她不在。
我把那张合照从破损的相框里取出来,重新放进一个白色的木质相框里,学习时摆在书桌上,睡觉就抱在怀里。
不久,那个男人也搬走了。
日复一日,我感觉我逐渐与世界接轨,祁纯的身影在我生活里逐渐消失,唯一能证明她存在过的就是那张照片。
但我知道,她从未远去。
我也永远不会忘记她。
离高考越来越近,我把自己泡在题海中。
高考前一天,我回到家,我爸正在客厅看新闻,我无心去听,只隐约听主持人正说着什么持刀故意伤人,我揉揉眼睛,并未在意,拎着书包回了房间。
我拿起那张照片,垫了一张纸巾,轻轻落下一吻。
祁纯,祝我好运。
考完试的那段时间我过得浑浑噩噩,从学习中突然抽离出来,这并不能让我更自由地支配自己的时间,反而亲手把我困在了名为思念的牢笼。
我爸看出我心情不佳,以为是我考差了,把我拉出去散心,苦口婆心说什么考不好也没关系,我笑着叼了根烟,打火机发出啪嗒一声脆响,我爸皱起眉,刚要说点什么,我垂眸看着眼前的火星,渐渐与半年前的那晚重合:“m大没问题,放心。”
随着烟雾被呼出,眼前好似被蒙上一层薄纱,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平日里路灯的橙黄色光晕此时正肆意发散着它的光,就好像一轮光明的圆月。
去m大报道的那天,我爸亲自帮我提行李,我走到校门口,转身时,我远远地瞧见他眼里的泪光。
他平日里总不苟言笑,沉稳又严厉,但此刻,我觉得他和他的这份爱是柔软的。
我笑着挥手,喊着收拾好了就打电话,让他快回去。
我见他抬手擦去了泪,花白的鬓角就像落上了一层雪,在他抬手的那一刻被风吹走了,轻飘飘的,就好像十几年前一样。
我转过身,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再抬起头时,我不知不觉的,已经跨出了一步。
我收拾好后,和室友互相加了微信,就给我爸打去电话。
半夜我躺在床上,摸着左手无名指的那道疤。
像一枚素圈戒指。
舍友都很好,为了纪念我们认识一年,我们约着出去吃饭。
其中一个舍友挑了家餐厅,听说甜品很好吃。我正巧很喜欢甜品,所以当她们把菜单递给我时,我多点了几道甜品。
等待上餐的时间里,我们聊到未来的事情。
我说,我只想找一个人。
“您好。”身旁忽然想起一个声音。
非常,非常耳熟。
我猛然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我回忆了无数遍的眼睛。
“这是我们家的…”那女人手里端着圆形盘子,里面摆放着精致的糕点,可我一眼都没看,此时她也抬起头,眼睛里流露出的憔悴一瞬间变成了惊讶。
“怎么了?认识吗?”身旁的舍友问,我根本没听见,脑子里仿佛只有一到尖锐的耳鸣声,充斥着我的世界。
“祁纯,”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一下扑到她身上,她的背更加单薄了,肩头的骨头微微凸出,硌着我的手臂,“你瘦了。”
我听见她释然地轻轻笑了一声,侧身放下盘子,收紧了搭在我身上的手臂,搂住我。
虽然我比她高,这更像我把她搂在怀里,但我们好像回到了高三那年。
“小潋长高了,更漂亮了。”她直起腰,用手轻轻地捧着我的脸,指腹柔和地摩挲着,好像在看一件珍贵的宝物似的。
我攥住她的手腕,生怕她又一声不吭跑掉一样,绕开人群大步朝外走。
舍友在身后,我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闻潋,去哪。”祁纯虽问,但她仍旧跟着我的步子小跑。
我们快步出了店,拐到一条只有一盏路灯的巷子口。
我把她紧紧箍在怀里,她被迫抬起头看着我,先前总是夹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的睫毛此时低低地垂着,遮挡了半边栗色的虹膜。我看见她眼尾的细纹,和从及腰长发剪到只在锁骨处的头发,泪水不知觉地从眼尾滑落到下巴。
“为什么,”我有些哽咽,心跳得乱七八糟,“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