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电视机上正在播放一部经典的谍战片,75寸,液晶显示屏,画质清晰,颜色鲜艳,相貌气质成熟的女主角在敲电报。

    晚饭后,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鹿可盈盘腿坐,在给路易织毛衣,白色的棒针,2块半一团的水蓝色腈纶毛线球,重复性工作,挑线勾针,速度飞快。

    路易窝在她脑后的靠垫顶上,双目斜飞,看起来很生气,它常常是这副表情,它不喜欢蓝色的毛衣,它根本就不需要穿毛衣,但它要吃鹿可盈供给的猫粮住鹿可盈供给的猫窝,活在屋檐下,不得不低猫头。

    魏佳玉吐槽了两句剧情,突然站起身到厨房里去,过了一会儿,她拿洗碗布托着一碗鸡汤端过来,放到鹿可盈跟前的茶几上,命令她喝掉。

    汤面飘着大小不一的金黄色油点,里面还插着几块茶树菇和鸡肉,像一座海地城,鲜香中带有淡淡的中药气味,这是鸡汤的底,鹿可盈吃晚饭吃到胃部爆满,在魏佳玉的威逼利诱下答应缓冲一个多小时后再来解决这个底,现在就是她兑现承诺的时刻。回家这些天,每天一锅大补汤,食材草药讲究阴阳平衡,性温平凉结合,免得补过头阳盛阴虚头晕流鼻血,做手术住院那几天掉的斤两全都给补回来了。

    鹿可盈把茶树菇和鸡肉吃掉,再一口气喝完温度恰到好处的汤,碗底留下两块又薄又细的鸡骨头和一些碎渣,魏佳玉即刻把碗端走,倒掉骨头,扔进水槽,等明早吃过早饭再一起洗。

    魏佳玉回来时,鹿可盈正在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她撸着路易的生气猫头说:“明天大晴天,温度又升上去了,我们出去买衣服吧。”

    鹿忠孝说好,“你给自己买件新衣服。”

    “我说给你们两个买。”

    魏佳玉略带自嘲地说:“我跟你爸这么大年纪了穿出去给谁看,你给你自己买就行了。”

    鹿可盈反驳道:“买冬天的衣服怎么暖和舒服怎么来,关别人爱看不看什么事?”

    自打鹿忠孝被辞退以后,夫妻俩的吃穿用度能省则省,省得离谱。鹿可盈与他们通话唠家常,问起午饭吃什么晚饭吃什么,基本都是两个素的一吃一整天,连熬出来的叶绿素都不浪费,偶尔开荤整点红烧肉能销一个星期,也就鹿可盈大驾光临,满桌食材成本以百为单位。

    一劝就说他们那一代小时候都是饿过肚子的,现在能吃饱就很好了,不觉得吃素有什么,何况还没到能领退休金的年龄,钱只往外出,不往里进。

    鹿忠孝年纪大,还有案底,文职没人要,体力劳动吃不消,勉强搞坏身体进医院又要泼出去一大笔钱,怎么都不划算;魏佳玉稍微好一点,她有想过出去找份工作,学历不高,只能找服务类的,但那样家务就顾不上,能赚到的钱也不多,她没什么赚大钱的头脑,想想又只好作罢。

    最让鹿可盈想不通的是,家里明明有存款,也没车贷房贷背在身上,何苦焦虑成这副德行,但话又说回来,她自己已经有了一百多万的存款,还是尽量省吃俭用,努力工作,想要赚更多的钱,她赚那么多钱干嘛呢?

    一脉相传,她自己也是个闲下来会焦虑的主。

    最终他们还是去买了衣服,到服装店一条街现挑现试再选,里衣外衣裤子鞋子,花了将近五千块。

    天空连续蔚蓝,万里无云,只有太阳是白色,形状规整,秩序感带给人安全感,所以他们隔天又去了鹿可盈的四叔公家做客。

    太奶奶生过十个孩子,活了四男四女,死的也是一男一女,非常匀称,鹿可盈的爷爷排行第三,与四叔公相差两岁。

    四叔公住在乡下,十多分钟车程。虽然鹿可盈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打她有记忆起,两家就时常走动,关系很不错,虽没见过患难里的真情,但至少气场一定合得来。

    他们是早上去的,拎了盒银耳干和一些当季水果。四叔公和四叔婆在院子里晒太阳,四叔公仰在藤躺椅上,手上搭着旱烟,好不惬意,三叔婆则弓着背,内八字坐在小竹椅上,目光呆滞无神。他们生了三个孩子,小儿子和儿媳跟他们住一起,此时都上班去了,小孙女刚上高中,在学校。

    四叔公见客人来,晃荡着烟袋使唤四叔婆拎凳子出来,室内阴冷,没室外大太阳晒着暖和。室外有张桌子——水缸上架一块水泥板。四叔婆搬了两张凳子出来,倒了茶水,摆上果盘,她让鹿可盈坐她坐过的竹椅,然后自己钻进了室内,这样剩下的两张凳子就刚好够鹿忠孝和魏佳玉坐。

    四叔公说鹿可盈长胖了,令他产生这种错觉的原因是鹿可盈脸上病态的浮肿,他还说长胖了好,男人都喜欢大屁股的女人,好生养,能生儿子,他还指着果盘里的糖和坚果叫鹿可盈多吃。

    有代沟。

    鹿可盈不大插得进长辈们的话题,只有前期嘘寒问暖时四叔公问到鹿可盈关于工作和结婚苗头之类的事,后期话题逐渐深入,开始谈论历史和政治,鹿可盈虽然是个文科生,但高中学的知识高考完就抛到九霄云外,十年过去,再也记不起,至于社会时事新闻,自打她从律所离职,就不再关心。

    鹿可盈慢悠悠晃进室内,晃到厨房里去,四叔婆在切菜,切很多很多的绿叶菜,切好的菜蓬松堆进一个大不锈钢盆里,菜地里种的菜吃不完,就切碎晒成梅干菜或塞进缸里腌起来。

    四叔婆让鹿可盈出去晒太阳。

    鹿可盈让四叔婆也出去晒太阳。

    四叔婆问鹿可盈什么时候把朋友带回来,她习惯省略性别。

    鹿可盈嘴唇张合磨蹭半天,还没来得及回答。

    四叔婆根本不需要她回答,四叔婆接着说:

    “你找朋友眼睛要看清楚,我怀孕的时候,睡晚了,没起床做早饭,你四爷爷骂我懒。”

    她模仿四叔公的语气:“我娶你回来做什么,你给我死出去,去讨饭。”

    “他前两年还跟黄松……隔壁村的,那个女人,他跟我结婚以前,他喜欢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今年年初的时候死了,我怀你第三个叔叔,的时候,他也去找那个女人……”这不是告状,因为所有人都知道。

    鹿可盈盯着盆里越来越满的绿叶菜失神,重心放在左脚,身体轻微晃动,她说:“你不开心买老鼠药放四爷爷烟斗里毒死他呗。”

    四叔婆切菜的手突然停下,惊慌的情绪从她垂坠的眼皮底下透露出来,“不能说,这种话不能说,人不能做坏事,会有报应。”

    “不是不能做坏事,有没有报应在于一个人的智商和心性坚定与否,笨的人犹豫不决的人才会遭到报应。”鹿可盈突然回过神来,问:“你今年几岁了?”

    “我属兔的,74了,你在乱说什么,不好乱说。”

    鹿可盈知道她说的是虚岁,“那要等后年,过掉生日,满75周岁从轻处罚,你可以慢慢放老鼠药,这样别人就会以为叔公是抽烟抽死的,就算被查到……从轻处罚,给你辩护辩成过失,缓刑,不用坐牢,不对,不会有人怀疑的,他抽烟抽得那么狠,肺早就不好了。”

    她望向头顶粗壮的木梁,回忆了一下,教唆他人杀人等同故意杀人,最高,死刑。

    鹿可盈飘到室外去晒太阳,坐在四叔婆坐过的小竹椅上,晒得身上暖烘烘的,羽绒服的黑色外皮发烫,然后又蹦蹦跳跳回厨房,问四叔婆是晒梅干菜还是腌咸菜,四叔婆说芥菜和白菜拿来晒梅干菜,萝卜菜拿来腌。

    鹿可盈洗干净手,拎过靠在墙上的团箕,把盆里切碎的菜抓进去,抽一双筷子,端去院子里,把筷子递给四叔公让他来帮忙晒梅干菜,魏佳玉闻讯而来,钻进厨房里。

    他们没留下吃饭,赶在灶台生火前就离开,百般推辞午饭的邀约。

    上了车,魏佳玉和鹿可盈都坐后排,在窗口呈笑脸挥手告别,车子发动,魏佳玉瞬间变了脸色,她瞪着鹿可盈骂道:“你脑子有问题是不是?麻药还没缓过来,啊?”

    鹿忠孝脸朝前,却是对后方提问:“干嘛,干嘛?”

    “下老鼠药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这是你四爷爷,你良心被狗吃了?还跟你四奶奶面前说这种话,我都不知道你这个脑子怎么长的,上过这么多年班了,她到时候跟村里的人乱七八糟说去,别人怎么看你?脑子有问题,拎不清的,我看徐全脑子有问题,传染到你脑子里去了。”

    “什么事,说什么?”车里开着音乐,魏佳玉的嗓音压得又低又尖锐,鹿忠孝没听清,他关掉音乐,又问,没人理他。

    鹿可盈在看窗外的风景,灰黄的山峦、潦草的树木、杂乱的农田,飞驰而过,形成方形的色块,她嘟囔一句:“又不能给我钱。”

    “什么钱,你掉钱眼里了?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鹿可盈回过头来说:“买房子啊。”她打开手机点进相册,里面有个命名为“装修”的分类,全是她在网上刷到符合她心意的房间设计的图片或截屏,她把这些风格迥异的设计图一张张慢慢划给魏佳玉看。

    “好看吗?”

    “你想买房子想疯了?”

    “不急,等房价再跌一点。”

    “你嫁人了就有房子了。”

    “我不想嫁人。”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不要想徐全了,我叫小姨给你介绍一个,你认识别人就不会再想他了,你要重新开始。”

    “相亲的人都很传统,他们都想结婚生小孩,我少了一根输卵管,你看他们谁会愿意跟我接触。”

    “我就不该让你自己签字!你就算不结婚,小孩一定要有,就算做试管也要。”

    “我不想生小孩了,医生说生小孩比做腹腔镜手术还痛,我不想生了。”

    “你老了以后怎么办?你会后悔的。”

    “人老了下一步就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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