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怎么这么臭!你踩到屎啦?”鹿可盈不信邪,抓起路易的小黑爪又猛吸一大口,很臭很上头,最近气温飙升,离夏天更近了一步,路易的爪子又开始出汗了。
所以鹿可盈抱着路易坐到垃圾桶边上给它剃掉了脚毛还剪了指甲,心火旺盛,深更半夜活力十足,给四只黑乎乎的肉掌挤上洁足泡沫做了一套SPA,洗完吹干后闻一闻,风味特殊,又香又臭。
鹿可盈吸□□似的闻一阵陶醉一阵,解除疲劳过了瘾,就扔下路易重新回到电脑屏幕前,茫无目的地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写一行字删掉一个段落,心流状态一旦被打断,就很难恢复。
于是她破罐破摔摸上了手机,刚摁亮屏幕就看到了一记来自三分钟前的未接来电,没有备注,归属地在外省,一直打到自动挂断,骚扰电话一般不会这么晚打来,而且这个号码很眼熟。
她从横店回来以后就把左新鹤的号码给删掉了。
鹿可盈放下手机,砸在桌子上咔哒一声,身体后仰靠到椅背上,扯得肩背酸痛,路易走过来,绕着她的脚踝打转,毛茸茸热烘烘的,挠得她心里发痒,她拿起手机回拨过去。
嘟嘟嘟……然后是压缩成马赛克的低劣音质彩铃,响了一会儿才打通。
“喂?”
那头没有人声,只有类似烧柴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说话,你那边在下雨?”鹿可盈起身拉开窗帘,刚从夜空东方升起的下弦月散发着清醒的银辉。
“你……回家了?”
“我早就回来了。”
“……”
“你有事找我?”
“没事,打扰你睡觉了,我挂了。”
“我没睡。”
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显示通话已结束。
莫名其妙。
鹿可盈紧皱眉头盯着手机屏幕,越想越不对劲,再一次打过去。
这回没响多久就接了。
她省略确认信号的废话,也不给对方先开口的机会:“你既然决定了跟我断绝来往,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不会打电话给我的,为什么要问我是不是回家了?有什么事必须要面对面才能解决?你想见面我可以过去找你……”
电话那头传来不规则的呼吸声。
鹿可盈愣了一会儿,眉头逐渐松展开来,问道:“你在哭吗?”
半夜三更没有直达的高铁,最近一班的火车也赶不上,只好走高速,但鹿可盈没车,在本地相熟的同事或同行也大多和她一样是打外地来的,原本买车不方便,赶上近年政策鼓励,流行新能源电车,赚着点小钱有意愿买的人手一辆特斯拉,可电车续航能力不行,中途下服务区充电半拉钟头远比不上传统油车拿加油枪一捅油表突突跳满来得方便,想来想去开油车的老古董里,熟人只有周华杰,但这哥们最近跑上海去了。
所以鹿可盈以帮别人叫车的名义备注“钱翻倍”戳了网约车,一边等司机接单一边给有油车的“熟人”打电话发消息,看谁回复快愿意接。
当第一个电话以失败告终的下一秒,令人望而生畏的百丽巨单就被接下了,紧接着司机打了电话过来,让鹿可盈取消订单。
原来是系统强制分配的。
鹿可盈失落了一秒钟,问道:“你开的是油车还是电车?”
“油车。”
“给你加一千块,油费高速费另算,接不接?”
来回拢共四个半小时,一单赚一千六,司机像吃了士力架一样,来劲了,他有点贪心,要问仔细:“总共一千还是原价上面再加一千?”
鹿可盈提高音量,语气很不耐烦:“原价上再加一千,来不来?不来拉倒,快点!”
“来来来,你等下。”
车是一辆二手的手动挡老桑塔纳,司机是个有点秃头的中年男人,接了鹿可盈上车,那个热情和兴奋劲前后座都拦不住:“小妹,你是演员不是,这么晚赶去横店?”
鹿可盈顺着他的话给自己捏身份,但语气仍很不耐烦:“知道就好,不该问的别问,快开车。”
司机不敢再多嘴,前面路口拐了个弯进入次干道,郊区半夜大马路上几乎只有空气,换挡踩油门超过限速50%,被导航提醒前面有测速拍照才降下去,就这么一换挡一忽悠,逐步加速,上了沪昆高速放开了飚,飚到一百四一百五。鹿可盈每隔一段时间打电话给左新鹤报备距离,夜黑风高最容易出违法犯罪的事。中途下服务区加了两百块的92号机油,再上车,鹿可盈怕司机犯困,让放点音乐,司机说只有电台,鹿可盈觉得听人唠嗑更容易犯困,对司机说她来放,翻出音乐软件,随便戳进个歌单,全部播放,音量调到顶,前奏挺嗨挺提神的,她点亮屏幕,脸被照成蓝紫色,锁屏被歌曲封面替代,封面底下显示这首歌的名字叫《爱人错过》。
凌晨一点半,桑塔纳在康庄南街18号,国贸大厦门口停下,雨下得很大,国贸大厦高高耸立着,像本翻开的书,一楼大厅金色的灯光朝外辐射。
鹿可盈扫了司机的私人微信打过去一千五凑了个整,加上自动扣除的打车费,超过两千块,她打开车门,瓢泼的大雨砸向地面又飞溅上她的脚背。
“卧槽。”
司机问:“咋了,小妹?”
鹿可盈说:“我没带伞。”
“我这儿有。”司机从储物盒里捞出一把格纹的折叠伞递给鹿可盈,“你拿去用,送你了。”
鹿可盈接过伞,朝车门外撑开,钻下去,甩上车门,一边拨电话一边朝大厦走去,雨太大,听不清,点开免提:“我到了,你人呢?”
鹿可盈朝四周打量,在雨里转圈,电话突然被挂断,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瘦高个啪叽啪叽踩着水坑撞进她的视野。
金色的灯光照亮两人各半张脸,鹿可盈见到了一只水鬼,她把伞举高罩过水鬼头顶,水鬼弓着背,有一头像水草一样服帖的湿发,被浸透的T恤黏在身上像一条静脉曲张的人腿。
“你没带伞?”
左新鹤摇了摇头。
鹿可盈又问:“去医院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去?”
他不说话,视线垂下去。
“怕什么,她吓唬你的,春药迷药一起下,把你强.奸了都不犯法,哪怕玩死你,只要她家势力大都能瞒过去,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一个马上风甩出去,让你家里人觉得丢脸就不会去细究,她明明有本事让你死得不明不白,干嘛冒那么大的风险,不怕你跟她鱼死网破啊?”鹿可盈注意到他脸上的巴掌印,伸手抚上去,触感滚烫,“她打你了?”
他点点头。
“打回去了吗?”
他抬起头,说:“我掐她脖子。”
“掐出印了吗?”
“不知道。”
“上去。”鹿可盈抓住他的手腕,“洗个澡把衣服换掉。”
他不顺着她去,“我不住这个酒店。”
鹿可盈气得倒吸一口凉气,“那你干嘛定位在这里?”
“这里方便。”
“那去你住的酒店,远吗?叫什么?”鹿可盈点进导航软件。
左新鹤一脸惊慌,“她在我房间里。”
鹿可盈抬脸,紧皱的眉头压低了目线,“她一个人待在你房间里干嘛?偷你内裤啊?撞上了也没关系,你是男的不好意思动手,我打她。”
两人打车回到酒店,补了房卡进房间,房间里没有别人。
“没人,快去洗澡。”鹿可盈把左新鹤往浴室推,“对了,你经纪人跟组吗?”
“她应该在。”左新鹤犹疑地点头。
“这件事你没跟她说?”
“我不相信她。”
“她拉皮条的?”
左新鹤有点生气地嗯了一声。
“快去洗澡吧。”鹿可盈接着把人往浴室里推,摊出一只手掌,“手机给我。”左新鹤毫不防备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放到鹿可盈掌心,然后钻进浴室关上门。
手机有点潮,屏幕上有水珠,鹿可盈拿衣服擦干,用左新鹤的生日解开了锁屏,在通讯录里找到徐经纪人,拨过去……
“我没拿衣服。”左新鹤洗完澡擦干身体,开了一小道门缝向鹿可盈求助,话音刚落,门铃就响了,他慌忙关上了浴室门。
“等一下。”鹿可盈先去翻衣柜,随便捡了衣服裤子打开浴室门缝塞进去,等里面接住了,关紧,再去开入户门。
徐有安站在门外,她后面还跟着个长着大众脸的年轻男生。
鹿可盈放两人进来。
“他?”徐有安看着鹿可盈,鹿可盈朝浴室抬了一下下巴。
没过一会儿,浴室门又开了一小道缝,左新鹤扒着门探出半个脑袋,因为提前听到了徐有安的声音,看到她的人,没有很惊讶。
鹿可盈偏了一下头,“出来啊。”
左新鹤嘴唇张合,眼神无助,像有难言之隐,鹿可盈走过去凑到他嘴边,听到他轻声说:“裤子。”
鹿可盈耳朵一烫,去衣柜里翻外裤,习惯使然,她刚才只拿了内裤和上衣。
徐有安把这些看在眼里,觉得这两人不像是普通朋友,猜到鹿可盈就是传闻中那个宫外孕住院的“前女友”,回想起左新鹤那么坚定他前女友不会把这个消息透漏出去,心说这么舔,难怪。
左新鹤接过外裤穿上,从浴室出来,又被鹿可盈往外推,让去医院,左新鹤突然重得像座山,怎么也推不动。
鹿可盈苦口婆心:“你这个症状跟壮阳药吃下去的效果对得上,怕什么,不会完蛋的,你说她刚从新加坡回来,新加坡对这方面管制也很严的,总不能说她专门从新加坡带违禁药品进来给你下毒吧。”
徐友安顺着鹿可盈的话说:“去医院验一下,你的命更重要。”
左新鹤瞪着徐有安说:“你跟那个女的是一伙的。”
徐有安反驳道:“我帮着别人让自己手底下的艺人染上毒瘾我是不是疯了?就酒局那么一次,你不愿意我也没再继续了,谁知道她那么喜欢你。”
左新鹤转而指着助理小胡骂道:“你给我喝的奶茶!那女的给你塞了多少钱?”
小胡一脸懵逼,“奶茶?”
“你别装傻!我最后吃的东西就是那杯奶茶。”
小胡一脸便秘样,“我不知道……她说你不喜欢她,让我别告诉你。”
“你承认那杯奶茶是她给你的。”
徐有安刚才打电话叫小胡过来的时候,没有察觉到他的言行举止有什么因为心虚而呈现出来的异样,可能是真不知情,但这么没脑子,还是辞掉干净。
“去检查一下,听话。”鹿可盈轻轻晃了晃左新鹤的胳膊,“不然你叫我过来又不听劝是干嘛,嗯?”
左新鹤眨眨眼睛,哦了一声。
开车到医院,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徐经纪人给医生的说辞是有黑粉给她家艺人下毒,加急检测,结果出来显示是阴性后,安心返回酒店。
鹿可盈浑身卸了劲,仰倒在床上,眼睛看到的是天花板,然后是倒过来的窗户,以及倒过来的坐在单座沙发上的左新鹤,他手里紧攥着一瓶矿泉水。
“你困吗?”鹿可盈问他。
他摇摇头。
“心脏还是跳得很快?”
他点头。
“多喝水。”
他拧开瓶盖,仰头把剩下的水一口气喝完,起身走到床头柜旁蹲下,那里放了一箱拆开的矿泉水,他拿了一瓶,拧开盖子继续往嘴里灌,鹿可盈的视线追着他,侧脸贴到柔软的被子上,浅浅陷进去。
“那个富婆年轻吗?”鹿可盈问。
他放下矿泉水,水洒出来一些,鼓圆的两个腮帮子配合通红的脸,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只金鱼,他咽下嘴里的矿泉水,说:“我不知道她几岁,有钱人,三四十也能看起来像二十多。”
鹿可盈支起上身,双手撑在髋骨两边,翘起腿打了个转,屁股挪两下,双脚在左新鹤身旁落地,“至少看起来很年轻喽,也丑不到哪里去,你为什么不答应?你现在把她惹生气了,她可能不会让你以后好过。”
左新鹤的腮帮子被刚才的矿泉水撑得发酸,现在更酸了,他问道:“换做是你,你会答应吗?”
鹿可盈不置可否:“我哪知道,我又没像你一样享受过做大明星的待遇。”
左新鹤代替她给出确切答案:“你不会。”
“你怎么敢肯定?”
“你就是不会,我不会,你也不会。”
“美女比帅哥多。”鹿可盈身体微微后倾,眼睛转到天花板上去,浑圆的白色灯光藏在视野的角落,“过年的时候,我和我爸妈出去旅游了……周制片带的,那天我去医院看你回来,下飞机的时候看到周制片发微信问我要不要去西双版纳。”
“好玩吗?”左新鹤捏了一下矿泉水瓶,发出声响。
“挺好玩的,冬天还能看到那么多绿色的植物。”鹿可盈垂下头,视线重新落到左新鹤脸上,“人工造景都不如自然的好看。”
左新鹤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眼眸,睫毛在眼睑下方投落一片阴影,阴影随着睫毛的颤抖而改变形状。
鹿可盈接着说:“冬天去热的地方,那么夏天要找个凉快的地方,带我爸妈去待个一两个月,避暑,以后要多出去旅游,到一个新的地方,人也会焕然一新。”
左新鹤抬眼,“你以前不喜欢出去旅游。”
“不一样,我们以前出去爬山什么的,我要上班,一定要等放长假,人挤人的,都挤得没心情了,说起来,”鹿可盈说到这里语调上扬,“还要感谢周制片,他太会规划了,哪里好吃好玩的都提早做好攻略,还不会都是那种网红的地方,也不赶路,身体有精神,玩得也有精神,良性循环,以后出去旅游要跟他学。”
窗外突然闪了一下,天地煞白,那一瞬间把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包括远处群山的轮廓。
鹿可盈从床上跳下来,激动地说:“你这里窗户对出去可以看到山啊。”
话音刚落,紧随闪电而来的雷声如同□□爆炸,鹿可盈被震得浑身一抖,左新鹤在爆炸的余波中起身走到鹿可盈身侧。
“那是什么山啊?”鹿可盈缓过来,指着远处几乎和夜空融为一体的山峦的起伏。
左新鹤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就从那座山开始。”山的轮廓再次因闪电的强光而显现,在她食指指尖所指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