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对方又要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姜玉连忙开口留住对方。
“请等一下……”
见男人脚步顿住,她紧接着道:“我能察觉到,你似乎并不想伤害我,是吗?”
她的声音中依旧带着些许试探,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判断的坚定。
沈徊转身,看向她。
面前的女孩立刻有些害怕地偏过头去,不对上他冷凝的视线。
见目标还是一言不发,姜玉决定趁热打铁。
“我,我下午能不能离开房间在外面逛逛?你放心,我不会再逃跑了,”她嗓音细柔,“我只是觉得一直待在房间里太闷了,想出去放放风……”
“可以。”
一道略有些沙哑的声音骤然响起。
或许是太久不说话,沈徊的喉咙略有些干涩,但这并不影响姜玉耳朵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略微发起痒来。
她忍不住歪了歪头,随后眼神亮起来,又小声说了句谢谢。
“吹完头,下楼来餐厅。”沈徊见原本还有些怯意的女孩在听到自己同意后亮起来的眼睛,又情不自禁地开了口。
“好。”姜玉点了点头,随后见目标大步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能从对方的背影中看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来。
应该是错觉吧?
她眨了眨眼,又发现对方竟然连门都没有关。
用吹风机将自己的头发慢慢吹干,姜玉将干燥柔顺的发丝又梳理了一遍,这才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了几步,随后停在衣柜前。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衣柜与墙面的缝隙,但因为角度的限制,她的视线探不进去,只能抬起手来,伸进缝隙深处探寻。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里,不明的存在一退再退,几乎要将自己融进角落,这才避免了那只纤细莹白的手触碰到自己。
姜玉摸了几下,只感受到一片空旷,什么也没摸到,只好惋惜地将手抽出来。
手指缓缓后退,却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伸出一根触须划过那指尖,触觉一闪而过,没有引起女孩的半点注意。
而触碰到那指尖的触须又迅速与阴影融为一体,随后竟在寂静中冒起欢快的泡来。
“宿主,你察觉到什么了吗?”929见她的动作,立即开口询问。
“也许是我想多了吧?”姜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见手指沾上些许墙灰,抽出纸巾擦干净了。
她穿着干净柔软的拖鞋,跨出房门,穿过走廊,又走下楼梯。
鼻间已经能十分清晰地嗅到独属于鸡汤的浓郁香气,让她的步伐不禁又加快了几分。
等她出现在餐厅时,已经看到了餐桌上摆放着的好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而目标劲瘦的腰间系着浅蓝色格子围裙,正双手稳稳端着一锅鸡汤从厨房走出来。
见到姜玉发丝柔顺干燥,他将砂锅放在餐桌的隔热垫上,随后脱下了手套,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来。
“来坐。”
他动作十分自然地给姜玉盛了饭摆好筷子,这才去洗了个手打算离开餐厅。
“等等……”
坐在餐椅上的女孩手上并没有动作,而是先开口喊住了他。
“你应该也还没吃饭吧?”姜玉抿了抿唇,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要一起吃吗?”
“毕竟是你下的厨,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吃的话,似乎不太好……”
她突如其来的邀请显然出乎男人的意料,以至于一时之间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沉默大概持续了三秒,沈徊手指动了动,终究没能抑制住心底似乎不断叫嚣着的欢喜,转身慢慢坐在了姜玉的侧面。
自从昨晚将她扛回来后,他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距离对方如此近过。
他敏锐的视线甚至能够清晰看到对方侧颊上细小的绒毛。
却也只是看了一眼,沈徊便如往常一般垂下眸子来。
姜玉站起身给他盛了饭,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将一双筷子递给他。
沈徊快速接过来,竟然有些受宠若惊般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到些什么,又垂下了眸子,动作缓慢地将一直戴着的口罩给摘了下来。
他左侧脸颊处的伤口已经被纱布覆盖,看不出受伤程度,幸好伤口并不长,只有大约四厘米的样子。
姜玉在对方眼神扫过来后慌忙收回视线,脑袋垂下来,一副欲盖弥彰的模样。
她还没有好心到为对方这一道小小的伤口表达歉意的程度,只是觉得略微有些不自在。
此时此刻,两人身处同一张饭桌旁,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拘谨。
“……宿主,这对吗?”929打量他们半晌,出口询问。
姜玉慢腾腾吃着饭,抽空回答:“哪里不对?”
“他是猎人,你是猎物,哪里有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的道理?”929嘟囔几句,“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姜玉眼角余光瞥到猎人先生愈发僵硬的身体与刻意放缓的用餐速度,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或许一开始他是猎人,但如今在不知不觉中对方隐约已经将自己所处的地位一降再降,现在甚至还有点捧着她的意思。
她不太清楚这种转变的原因是什么,但并不耽误她借此稍微向目标靠拢一点。
沈徊沉默地吃着饭,筷子只零星夹几筷子菜,他似乎极不习惯在这种情况下和其他人一起用餐,表现出几分与他外表极不相符的局促,周身那种冷漠的感觉都淡了不少。
姜玉虽然表现得腼腆,但该吃的一点也没少吃,她不仅给自己盛了一碗鸡汤,连目标都有份。
不知道沈徊的厨艺是怎么练出来的,这鸡汤竟然这么好喝。
在矜持地只喝一碗和腆着脸再多喝几碗这两个选项里,姜玉纠结了一瞬,便顺应本心又盛了一碗。
对此,沈徊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时刻关注目标的929松了口气,转而又埋怨自家宿主:“宿主,你OOC了。”
“有吗?我只是觉得这鸡汤这么好喝,不多喝几碗,倒显得我不解风情了。”
姜玉又喝了一碗鸡汤作为这顿午餐的封顶。
也在她喝完最后一口鸡汤的时候,沈徊放下了筷子。
他的视线终于舍得抬起来,打量了姜玉两眼,确定她是真的吃好了,这才起身要收拾碗筷。
“我来……”
姜玉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
“没事,我来就好。”
沈徊一站起身,高大的身形衬得还坐在餐椅上的姜玉愈发娇小,压迫感直接让姜玉再张不开口。
“目标还蛮贤惠的嘛。”929喜滋滋地评价道。
确实挺贤惠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身材长相也十分拿得出手。
姜玉见沈徊动作麻利地清理残局,看了一会儿后才发现对方原本流畅的动作开始变得有几分不自在后,这才恍然发觉出些什么。
她离开了餐厅的区域,客厅有一大扇落地窗,窗外是一大片野蛮生长的各色月季花,此时各自绽放着,颜色或艳丽或雅致,看上去分外美丽。
她立在落地窗前,身前是开得繁茂的月季花,而她一身白裙肌肤胜雪,极艳与极素的色彩冲击叫任何人见了都要半晌回不过神来。
裙摆拂过大腿产生的微微刺痛让姜玉回过神来,她在窗前的竹椅坐下,上面铺了垫子,不至于坐上去太凉。
“真惬意。”姜玉感叹一句。
“宿主,别忘了任务。”929见她这么闲适,忍不住开口提醒。
“我没忘,”她将裙摆抚平,蹬掉拖鞋将脚踩在椅子上,竹椅晃晃悠悠看上去更惬意了,“就是还没从假期里缓过神来,有点不适应而已。”
“谁让你把之前攒的假期一次性休完的?”929吐槽了一句,转而又道:“不过这次的目标威胁度似乎并不大,看上去也不像是反派……”
“和之前的目标相比,他确实温和许多,”姜玉被竹椅晃得昏昏欲睡,声音轻得系统险些听不见,“我不担心目标不好拯救,只是这个世界似乎不太对……”
“啊?哪里不太对?”929还没反应过来。
然而回应它的只有姜玉平缓悠长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见及此,929也只好安静下来。
在它也要伴随着宿主的睡眠陷入休眠的前一秒,929突然检测到了目标的靠近。
它一下子精神了,刚要唤醒姜玉,就见目标手里拿着毯子缓缓走近了她,随后动作轻柔地为她盖上了毯子。
?
宿主果然没说错,这个世界果然有问题。
929对沈徊的检测一刻也不敢停止,生怕这位反派趁它一个不注意就把自家宿主嘎巴了。
宿主她那么娇弱那么美丽,可不能一下子就死了哇。
929见目标立在宿主面前不动了,紧张得程序都差点不会运转了。
沈徊鬼使神差般地略微弯下腰去,伸手将女孩脸颊旁烦人的碎发拨到一旁,又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似乎是在判断她是否会突然醒来。
半晌,他才缓缓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了一下她娇嫩的脸蛋。
软得似乎稍微用力就会留下一个小坑。
沈徊收回手,那双始终看向女孩的眼眸中翻涌着无法叫人分辨的神色。
929一直紧张地盯着目标的一举一动,却无法从对方的表情动作中捕捉到半点有用的信息。
毕竟它只是一个系统,人类的感情复杂多变,它也只能识别出较为明显的表情变化而已。
沈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那双眼睛此时盯着姜玉,呆站在她面前许久。
一直到腕间的智能手表贴着他的皮肤发出轻微的震动,似乎是在提醒他些什么,沈徊这才收回视线,转身脚步声放缓离开了客厅。
在他离开五分钟后,姜玉的呼吸依旧平缓。
事实上姜玉确实陷入了睡眠,但她同时也陷入了一场梦境。
她的意识沉浸在这个诡奇无比的梦中,有关上个世界的记忆碎片一帧帧闪现,目标的脸却模糊不清,任她如何努力辨别都无用。
“阿玉,阿玉……”
轻声的呢喃伴随着隐约的哭腔不断响起,在她梦境中回荡。
找到他,拥抱他。
为什么?那不只是个任务目标吗?
系统明明已经淡化了她的记忆,为什么在这个崭新的世界里,她还会梦到上个任务世界的目标?
姜玉听着一声声对她名字的呼唤,感受着这道分不清音色的声音中蕴藏着的痛苦与眷恋。
而这声音也从未有一刻停止,似乎不断地呼喊她的名字能让他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