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日期拖延了一周,迟旭坐在病房窗前不知道想着什么,他理了头发,黑发在阳光下被镀上一层金色。
“你不怕死吗?”
他怎么会不怕死呢?只是陈诺,比起死亡,他更怕你会忘了她。
但是现在,他只想让陈诺好好生活下去。
如果迟旭不再存于这个世界,他希望陈诺能够因为他而重新接受这个世界。
如果迟旭就此死去,他的心脏也不会停止,因为迟旭的心脏永远在陈诺那里。
手术前一天,迟旭将病房收拾整齐,书架上的书本本泛旧,床头柜上摆放着一束淡雅的鲜花。
迟予的脚步声依旧那般稳重,他推开病房的门,只见迟旭站立在窗前,神态轻松似风,仿佛将一切都释怀了。
如若不是开口那句宛如机器人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语。
“陈诺怎么样了?”迟旭问。
“回了一趟老宅。”
得知了关于陈诺的消息他似乎安心了,又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迟予点头。
“我想请你帮我给陈诺带一句话。”
迟旭的语气是那么平静。
“替我告诉陈诺,其实不遵守承诺也没关系。”
迟旭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最后的遗言,迎接死亡还是重获新生,迟旭不知道,但这一刻他反而淡然了。
迟予拒绝了:“这句话,你自己回去和她说吧。”
迟旭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他,回的去吗?
这一夜谁也没有睡着,早上,迟旭一身白色病服被推入了手术室。
麻药注入身体,迟旭望着熟悉的天花板,双眼逐渐开始涣散。
“我叫陈诺,我会遵守我们之间的承诺。”
“陈诺…”
迟旭轻唤了一声陈诺的名字后陷入了沉睡。
“再见。”
她叫陈诺,他不担心她不守承诺,他担心自己赴不了约。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迟予与母亲守候在手术室外,走廊里寂静无声,母亲眉头紧皱,十指交握,在手背上深深压出了醒目的红痕。
冰冷的手术台上,几十位医生与护士围绕着他,迟旭的胸口被一刀划开,医生熟练地拿起钳子,众人配合的无比默契,心电图的线条在屏幕上起伏不定。
迟予将手按上母亲的肩膀,却未发觉自己的小拇指一下一下在抽搐。
远在国内的陈诺莫名感到心慌,她捂着心口。
迟旭,你一定要活着。
呼吸随着墙上时钟的转动而愈发沉重,已经四个小时了,迟予立在母亲身旁,等待最后的结果,母亲强撑着眉头,只要手术室里稍有动静,她便会望过去。
钟表一圈一圈转动,总是沉稳的迟予此刻也焦急地在走廊来回走动。
迟旭怎么样了?
迟旭能够活下来吗?
手术室里,迟旭的呼吸愈发微弱,鲜红色与绿色手术服形成强烈对比,心脏犹如一朵从血液里绽放而开的玫瑰花。
“嘀”刺穿耳膜的仪器声骤然响起。
手术室的红灯熄灭。
陈诺手足无措地擦去一颗不知何故而流下的泪水。
门自动打开了,身穿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
迟予脑袋一片盲白。
这个一向冷静至极的人慌了步伐,甚至差点摔了一跤,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迟旭,你的太阳终究是来不了了吗。
陈诺大一结束了,暑假空闲无事,室友邀请道:“这个暑假要不要来我家玩啊!”
陈诺收拾着行礼,摇摇头说:“不了,有一个人在等我。”
“好吧,”室友遗憾地叹气,又问,“诶,那是谁呀?是你男朋友吗?”
陈诺没有回答,嘴唇抿起笑,眼眸温柔。
室友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调侃道:“我知道了,那一定是你男朋友!”
两人是男女朋友吗?陈诺不确定,但是迟旭确确实实告白了,积累了整个夏天的大雨将两人隐藏的心思彻底冲刷开。
迟旭,你快回来了吧。
陈诺一个人在宅子里住,偌大的房子只有她一人,孤独屡次袭来,她想,如果当时迟旭没有回来,她会怎么样呢?
世界已经抛弃她了。
迟旭却闯了进来。
这两年里,很多时候陈诺都是靠一个承诺坚持下去的,小时候她很讨厌自己的名字,陈诺不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但她偏偏叫这个名字,于是所有人都可以道德谴责她。
“你叫陈诺,你怎么能不遵守承诺呢!”
因此陈诺经常被人指着鼻子骂,不过说来也怪她,谁叫她不遵守承诺的,但是陈诺无所谓地反驳说:“为什么我叫陈诺,我就一定要履行承诺呢?”
陈诺鼓起脸,毫不在乎地甩脸走人了。
陈诺好像从来没有遵守过承诺,小时候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陈诺问过迟旭:“你不担心我不遵守承诺吗?”
迟旭愣了愣,他总是喜欢盯着自己的脸庞出神。
他微微摇头,说:“就算你不遵守承诺,我也还是会来找你。”
陈诺一怔,这个回答似乎是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也是她最渴望的,迟旭看向她的眼眸总是含情,坐在火旁边的陈诺又怎么会感受不到这份炽热呢。
灰色石墙垒起来的条条街道,他们一起走过无数遍,陈诺说:“迟旭,我等你回来,只要你回来了,我就跟你走。”
约定的时间到了,陈诺要去赴约了。
陈诺怀着忐忑的心情一步一步朝约定的地点走去。
夜色温柔,白色的衬衫被风吹褶,迟旭依旧站在那座小拱桥上,如今的他身形高挑,背影却还是那么单薄。
陈诺和上次一样在远处望着他,时隔两年多的重逢,内心的酸涩使眼睛蓄起了泪水,她抬起脚步往前走去。
他的头发没有用发胶固定,风吹的有些松乱,五官未变,只是眼角多了些纹路,一晃多年,仿佛还似当年最后的那一次见面。
曾经的故事历历在目,陈诺向他而来。
“我叫陈诺,我来赴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