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禾在寒鹫宫待了一天,次日,裴魈有事离开寒鹫宫,裴魈前脚出门,后脚苏卿禾就出来了。
苏卿禾轻而易举出了那护山结界,垂目望着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被裴魈带上的那只冰蓝色玉镯,一时出神——他并不十分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自打有了这玩意儿,寒鹫宫的护山结界就对他不起作用了,出入自由。
苏卿禾淡淡笑了下,转而直接飞身御剑朝惊故山的方向飞去。
那紫衣蛇妖的战斗力和武力值他是见识过的,以他当下恢复的修为来看,有九成把握这蛇妖打不过他。
苏卿禾有点膨胀,数月前被那蛇妖当成猫掳走,在那蛇妖面前颜面尽失,当下此一时彼一时,哪怕只是为了给自己找回点场子,这一趟他也得过去。
苏卿禾到惊故山,在那宫殿入口处被一结界拦住,苏卿禾伸手召出斩冰,使了个招式奋力挥去,须臾,破开了那结界。
苏卿禾破开结界,进到洞中,目之所及,里面还是上次的布局场景,却安安静静,空空荡荡,气氛一时诡异。
苏卿禾微微蹙眉,难道上次之后,那蛇妖竟悄悄转移了阵地?
思忖间,身后突然一道诡异的气息袭来,苏卿禾面色一凛,回头的同时手中长剑挥了过去。然看清来人,剑尖上杀气突然卸了下去,泛着寒气的刀刃擦着那人脖颈堪堪收住。
身后之人一袭黑衣,面容昳丽,不是裴魈又是谁。
苏卿禾微微讶异,将剑收了回来:“你怎么跟来了?”
裴魈朝他笑了下,简单吐出来三个字:“担心你。”
苏卿禾凝眉,“你不是有事出去了么?”
裴魈歪头看着他,笑意更深,伸手过来轻轻勾了勾他的下巴,动作里带着些许轻佻,像在逗一只小猫:“什么事能比你重要呢?”
苏卿禾拍开他的手,心中生出几分怪异:“吃错药了?你今天怎么这么……”
轻浮。
裴魈挽手跟在他后面,朝大殿里看了一眼,开口道:“你来救人对么?”
“是啊,”苏卿禾道,“我早该来的。”
“你认识他们么?”裴魈道,“早听闻你们仙雲宗的人爱管闲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苏卿禾一愣,不知道他这种时候阴阳怪气个什么,自顾自道:“还记得我们在孝鲁城重逢那次吧,当时我跟柳师兄应城主的委托调查新郎失踪案,结果在一座山上找到了三具男子尸骸和你的左护法。那三个新郎是被你的左护法活体剥了面皮后杀死的,所以在当时所有人都把这笔账算在了寒鹫宫头上,但其实除了左护法杀死的那三个,其余的新郎都是这紫蛇抓的。”
苏卿禾看向他,继续道,“既然你跟来了,我也不再瞒你,这些男妃里,有一个叫陆敬言的,他是飞云的未婚夫。我们欠飞云一个人情,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袖手旁观。”
裴魈看着他,对他喋喋不休的解释似乎没什么兴趣,却只眸间带笑,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想做什么,我帮你就是了。”
苏卿禾怔了下,下意识歪了歪头,躲开了他的触碰:“好了,别说这么多了,先做正事吧。”
裴魈看了他一眼,转身道:“跟着我。”
苏卿禾随意点了点头,“嗯,走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有裴魈在,苏卿禾总下意识摆烂。
明明来之前斗志满满,当下跟在裴魈身后,来时那股磨刀霍霍的警惕和敏觉几乎消失干净,只想着看他大杀四方走个流程,然后速战速决。
裴魈走在前面,带他穿过大堂主殿,进了一扇门。
裴魈似乎对这里的布局比他更熟悉很多,苏卿禾跟在后面,左右环顾间,心中不解更甚,他确然不知这山洞主殿后面竟还有这样一方天地,这里采光不如主殿,身处其中,只觉得又阴又潮。
这种地方蛇可能喜欢,但那些男妃们若当真被转移到了这种地方,他们能受得了吗?不会起湿疹才怪吧……
思忖间,鼻息中突然一阵香气扑鼻。
苏卿禾面色一凛,下意识捂住了口鼻,然为时已晚,几乎是同一时间,苏卿禾一阵晕眩。
他身体晃了晃,被身侧之人顺势搂进了怀里。
刚要开口提醒裴魈一句,体内一股燥热袭来,苏卿禾身体越发软,神志也模糊起来。
“不好……”苏卿禾开口,嗓子哑得厉害,“我…我好像中毒了。”
身侧揽着他的人无动于衷,放在他肩头的手却越发用力了几分,苏卿禾抬眸看过去,便见那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眸中没有多少担忧神色,反倒有一种莫名的轻佻和戏谑。
方才那股怪异的情绪更盛,苏卿禾下意识要从他怀里挣开。
几乎同一时间,身体凌空,那人将他拦腰抱了起来,就近推开一扇门,将他抱进去,熟门熟路放到了一张大床上。
那人盯着他,冰凉的指尖伸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苏卿禾迷离的神志叫那手上的温度刺了一下,勉强恢复几分——这不是裴魈。
忍着身体上那种陌生的难堪的感觉,苏卿禾推开那人,作势要走,下一瞬,却被那人捉住手腕一把抓了回来。
那人朝他微微一笑,顶着裴魈的脸,声音语调却是全然不再伪装,赫然是那蛇妖的姿态:“本来我都消了这念头,扶清仙君怎么还送上门来了呢?”
那人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似在调情:“是不是谁顶着这张脸,你都不设防啊?还是说,你根本不够喜欢他,连假扮的都认不出来?嗯?”
“你放开我。”苏卿禾冷道,“有本事堂堂正正打一架,用这种下作招数算什么?”
“能用这种下作招数达到目的,我为什么要与你打架?我又打不过你。”那人盯着他,轻笑道,“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当初竟将这么个仙气逼人的美人真当成一只猫了,那日你在裴魈怀里变回真身,我便后悔了,后悔没有物尽其用,一亲芳泽……不过现在也不晚,我们的好时候才刚刚开始……”
苏卿禾被他压制着,身体的异样感受愈发明显,烫得要命,烧得他几乎踹不过气来。他挣扎着,却动弹不得,心中不由得大骇:傻狗,绿帽子快戴你头上了,还不快来救我。
滚烫的脸颊被一双冰凉的手抚了抚,那人幽幽道,“是在等你寒鹫宫的夫君来救你么?有些事情你也许不知道,他呀,活不了多久的。与其早早便成了寡妇,倒不如跟了我,每天都叫你享受人间极乐……”
“你在胡说什么?”苏卿禾瞪着他,泛着湿气的一双眸子里恼意骇人。
“我胡说?”那人摇摇头,“看来你当真不够了解你这位夫君呐,他一个人身上养着两条命,那个人的命折了,任他再厉害,也多活不过一天。”
“他就是只剩下半条命,端了你这蛇窝也是抬抬手的事儿。”苏卿禾声音发颤,却寒意逼人,“我身后是仙雲宗和寒鹫宫,你在此处盘踞数百年,从一条野蛇好不容易修成人形想必吃了很多苦,当真要因为一时之乐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么?”
“我是妖,做什么全凭心意。若像那些愚蠢的人类一般做什么事之前都先衡量得失,顾忌因果,我这妖做得还有什么劲儿?若我修行百年,就是为了修成人形后像人类一样在这红尘中吃苦蹉跎,这修行倒不如叫惩罚算了。”
一边说着,那人褪去化形,一袭紫衣,露出那张美得雌雄莫辨的妖孽的脸。
蛇妖盯着他,一双狭长艳丽透着纯粹妖气的眸子泛起点点笑意,“于我而言,随心所欲地活着,及时行乐,哪怕下一秒便被人取了性命,在这世上一遭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扶清仙君说呢?”
“滚开……”
蛇妖抿唇一笑,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脸颊,俯身凑过来,作势要来吻他。
苏卿禾强撑着,没有慌忙挣扎,却暗自凝神聚气,在蛇妖凉凉的嘴唇堪堪贴到他皮肤的那个瞬间,孤注一掷,一掌挥出,重重打在了蛇妖胸口。
蛇妖被那一掌震开半米,眼睛里笑意未泯,却是冷了几分:“扶清仙君这一掌打的,可真是半点不留情面呢。”
苏卿禾汗如雨下,身体难受至极,当下直接念了一诀朝外飞去。
那抹紫衣身影未做迟疑,几乎下一瞬追了出去。
然一出门,却迎面撞上一小厮。那布衣小厮似不会说话,焦急的样子,朝他一通比划。
那张妖艳的脸上轻浮四散,蹙眉道:“你说陆敬言怎么了?”
那布衣小厮盯着他,又比划了一通,不知道比划的是什么,却见那紫衣蛇妖脸色变了变,站在门口迟疑一瞬,最终朝着一个相反的方向疾步走去。
苏卿禾跌跌撞撞出了蛇谷,甫一走出结界,便见一书生浑身是血站在那里,好似在等他,苏卿禾一惊:“陆敬言?”
“你快走。”那书生道。
苏卿禾上前,稳住心神,不由分说捉住他的手腕,作势便要运气飞走。
然他浑身发热,神志难以凝合,多带一个人根本飞不起来。尝试几次,皆无果。
陆敬言看着他,随后将手拿了出来,惨然道,“仙君不必勉强,我已在这里待了这么些时日,多待一天少待一天又有什么区别。快走吧,他快来了。”
苏卿禾也知道,再不走只怕他二人都玩完,当下不再迟疑,朝陆敬言嘱咐了两句,直接飞走了。
陆敬言站在山头,目送苏卿禾离开惊故山,眼神无波无澜,一片死寂。
片刻,一道紫衣身影落下,那人看着他,“你故意的。”
紫衣蛇妖转身,陆敬言误以为他要去追季扶清,下意识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紫衣蛇妖垂目看过来,只闻陆敬言道:“别一错再错。”
紫衣蛇妖闻言果真没再动作,只定定盯着陆敬言,半真半假道,“陆兄是在吃醋么?若陆兄承认是在吃醋,我便不去追他了,再可心的美人儿也不及陆兄要紧。”
抓着他袖子的手松开,陆敬言脸色苍白。“你真恶心。”他说。
蛇妖目光落到他手臂上,转而伸手捉住他的胳膊,从袖中取出一个金疮药来。
他捉着他的胳膊,小心为他涂抹伤口。动作轻缓细致,甚至称得上温柔。
像是想到了什么,眸中轻浮收去几分,罕见现出几分清澈,“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么,你在船上,我在岸边。百无聊赖间偶一抬头,便见你的船已靠了岸。原来是你以为我要渡河,特地遣人过来询问。那时候我受了伤,你也是拿了这药给我。你我二人一见如故,自此多有往来,吟诗作画,赏月游园,好不自在……”
陆敬言将手收回去,眼神越发厌恶,他看着他,嘴唇翕动,毫无生气吐出几个字:“别跟我说从前,你不配。”
蛇妖闻言笑笑,“你生气的样子我都喜欢。”
陆敬言挥手打落他的药,转身,胳膊上的血滴在石板上,一滴接着一滴,像流不尽。他的眼神痛苦,又似茫然,脸色很差,像一张没有半点鲜活颜色的纸。
“你怎么不去死。”他喃喃道。
……
苏卿禾浑身燥热,一阵接着一阵,像以某种让人无力招架的软刀子在凌迟他,让他难堪到极点,也痛苦到极点。
苏卿禾身体发颤,强撑着一口气往寒鹫宫飞,到结界前终是再也撑不住,一个失神间浑身卸了力,身体软绵绵地从半空中栽下来。
想象中粉身碎骨的痛感没有发生,苏卿禾只觉腰间一股力道揽过来,整个人跌进了一个结实的沁着淡淡茶香的怀抱。
鼻息间熟悉的味道让他心安几分,苏卿禾浑身瘫软,见到来人像见到了救命稻草,手指死死抓住了裴魈的衣领。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然张开嘴,喉咙里却不受控发出一声变了调的轻叹。
苏卿禾软在裴魈怀里,全身滚烫,皮肤通体红粉粉的,脸上晕着一层异样的潮红。
裴魈抱着他,脑中轰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