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考试分得很开，最后两门考试分别排在周一和周二的上午。
简隋英还在填涂答题卡的时候，李玉已经从他身后起身走去交卷了。他抬头看了李玉一眼心里咒骂他不等自己，但还是仔仔细细涂着答案，因为他跟那人约好了要一起回的，所以现在不等一会儿也还是会等的。
一分钟后，他把笔一抓拿着卷子上了讲台，拎着书包出来后楼道却并没有李玉的身影。因为教学楼内的屏蔽仪还开着，他就只能先出去再发消息找人。
出了楼信号恢复后，简隋英先收到了李玉的消息。
【死李玉：你在宿舍等我，我跟我哥说了晚点儿来接，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简隋英：去哪儿了？】
两分钟过去都没收到回复，简隋英黑着脸把手机装回兜里，他得去吃点儿东西了，早上起得早随便垫吧了两口面包，这会儿快饿死了。
“隋英。”
“嗯？”
班长跑过来勾住了简隋英的肩：“走啊出去铁锅炖。”
“咱俩吗？”
“还有他们。”
简隋英往后一看，是他的两个室友。
“走吧。”
西门外有一家铁锅炖很好吃，简隋英之前和室友同学去过好几次，但那种饭就是要人多才好吃。
没想到期末了店里还是这么红火，四个人找到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简隋英刚卸了书包手机就抖了一下。
【死李玉：别管。】
“有病。”
班长：“什么？”
“哦，没有，看看点什么菜吧。”
菜单经过四个人的手最后选了个招牌锅。等菜期间，简隋英一直用手勾缠着自己的头发，又长了，他的头发总是长得很快。初中那会儿的狼尾他早不留了，现在虽然有点儿那样儿，但他看着还挺不爽的，可能年纪大了，觉得幼稚了。
“点两瓶酒呗。”四床的室友提议。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简隋英一想到下午李玄会来接他们到时候一身酒味不太好，于是道：“你们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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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林：我在门口了，你来了吗？】
李玉从考场出来看到宋林消息后就拔腿往过赶了，他不知道宋林多久来的，但看到他孤孤单单靠在商场玻璃墙上的时候心里的愧疚就又泛起了涟漪。
“不好意思。”
宋林朝他笑：“没关系，我们进去吧。”
李玉看他手上拿着票就也没多问什么，只是进场的时候又特意去买了桶爆米花塞给他。
“谢谢。”
这次的电影很搞笑，李玉听宋林一直在笑，但是直到出来，那桶爆米花都没有下去多少。
“你吃饭了吗？我请你吃...”
“关东煮。”宋林抢话道，“我想吃关东煮可以吗？”
李玉缓缓点头：“好。”
商场五楼是餐饮层，宋林像是经常来一样，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关东煮店。
他把每种食材都点了一遍，吃的时候也很大口很容易就被噎到了。他也感觉到了自己这样很狼狈，来的时候明明说好不要这样的，但就是没办法，他一想到要和李玉分开就难受。
“咳咳...咳...”
李玉着急把水递了过去，犹豫着又帮他拍了拍后背。
“别着急。”
宋林缓好了之后扶着他的胳膊坐起身来噙着泪笑了：“这家关东煮比我妈做的好吃多了。”
李玉看了看那桶味道很大的食物没发表观点，他不喜欢吃，也一口没吃。
“李玉，你喜欢人是谁啊？”
李玉收回手眼神躲闪，这一刻他才知道他真的很自私，很自负，他还是想着等那人先说喜欢自己他才能承认。
“他跟我很不一样对不对？”
“宋林，你别这样...”
“我好不喜欢我的名字。”宋林落下泪来，李玉觉得他像是醉了，“好难听，就算是喊叫的时候也好难听。”
李玉拆开纸递给了他一张，除此之外再没做别的了。
“李玉，我们高中的时候，做同桌，你有嫌弃过我吗？”
宋林紧紧盯着李玉的侧脸，他想听否定的话，哪怕是假的，但那人始终不言。高中那会儿他总是满身的伤满身的关东煮味儿，他看得懂周围人对他嫌弃的眼神，可他不知道李玉是不是也一样，因为当时他根本不敢正眼看李玉。
“我...那个创可贴...”宋林咬着嘴巴说不出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掐着他的喉咙一样，好难受，“你给的那个创可贴，是，误会对不对？”
李玉点头了，宋林看他转过来，张嘴说着什么，他好希望自己是个聋子，但他不是。他在简隋英手上看到过那种图案的创可贴，只是当时被李玉无意间的温暖冲昏了头脑，所以自以为是地欺骗了自己这么长时间。
“那是简隋英的，我偷他的。”李玉的声音很轻，但一下下像冰锥一样都砸在宋林心上，“当时也是无意间掉在你手上的。”
“原来是这样。”
宋林笑着看着自己手上曾经受过伤的那块地方，那里现在很平整，一点疤都没留下，他知道这不是那个创可贴的功劳，因为他当时根本没舍得用。
“对不起。”
“为什么？”
李玉张了张嘴没说出来原因，他心里清楚，自小善良心热的人是简隋英，不是他。
高二那年看着宋林母子被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打的时候，他只是面无表情骑着车经过了，然而绕了一圈想着回去捉弄简隋英的时候听到了他打给警察的电话，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冷漠。
宋林一边无声的笑一边抽泣着哭，每个经过的人都会看他一眼，李玉知道，那些人里有跟当时的自己一样袖手旁观冷漠经过的，也有跟简隋英一样心里担忧却面色不显的。
那桶关东煮最后还是没有被吃完，宋林那样瘦小的人怎么可能能吃下那么多。
他们又去了当初确定关系的那个公园，宋林说他想在开始的地方结束，李玉也同意了。那里经过的同学很多，或许会有他认识的人，但也无所谓了，只要那人不来就好了。
他们还是坐在当初宋林帮李玉涂药的那条长椅上，长椅像是被翻新过，看着比去年颜色亮了一点，但又不像是新换的。
“李玉，你觉得我做老师好吗？”
“挺好的，你的性格合适。”
宋林笑了笑，像是被安慰到了一样，心情跟刚才比好了太多。
“那我就去试试。”
“嗯。”
他们后来又聊了很多，不再全是伤心事了，被简隋英碰到的时候就是挨得很近有说有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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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口饼子吃完，简隋英看着对面两个喝趴下了的舍友翻了个白眼表示无语。去结了账，回来后用纸巾帮两人粗鲁地擦了嘴就和班长一人架着一个出了饭馆。
“前面公园歇一会儿吧，咱俩换换，你扶的那个太重了。”简隋英气喘吁吁，这俩人是他们寝室体重最重的两个。
把人扔在椅子上，简隋英一手叉着腰一手揪着领口扇了扇，早知道刚叫车了，虽然离校门也才五百米路程，但他没想到会这么累。
他嘴里骂着脏话踢了醉成一滩的两个人一人一脚。
松树后面的两个人嬉笑声音很大，简隋英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等往阴凉地一站燥热缓和下来后，他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是李玉的声音。
他心里嘲笑自己惦念那人的模样，但还是架不住好奇心往跟前走了走去看。
不知道在聊什么，简隋英只看到李玉的肩膀上靠了个人，随后那人又起来了，他这才看清。
那是宋林。
李玉看到简隋英走过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他收回嘴角起身准备想解释点什么的，但还来不及开口就被一拳砸倒在地上了。
简隋英失望地看着地上的李玉，他这一拳很重，他刚才架人都没用这么大力气。
“你们在干什么？”他问。
“隋英...”宋林的手搭在半空，他很慌张，他不知道简隋英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
“你们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我们...”
“我没问你！”简隋英转过头来吼了宋林一声又看向李玉，“你们好了？”
李玉从地上起来，他的嘴角渗出了点点血珠，刚刚倒地蹭到了胳膊肘，现在也同样冒着血珠。
“我回去跟你解释好不好？”
“解释什么？”简隋英质问着，身后三个脑袋看着他们这里，连喝醉的那俩现在也都伸长着脖子八卦着。
他问宋林：“你们好了？”
宋林看了一眼李玉，随后自认为在帮李玉，开口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简隋英笑了，“之前好过？”
“简隋英...”
“你别说话！”简隋英又吼了一声，“什么时候好的，什么时候分的？”
“去年好的，上周...分的。”
“啊，一年啊。”简隋英抬了抬头，又笑着看向李玉。一年前，他自以为和李玉和好了，但这人说没有，原来一边跟自己亲嘴一边跟自己睡觉背地里竟然还跟别人好着呢。
脆弱孤寂，凄美破碎。要搁以前，李玉绝对不会用这种词语去形容简隋英，可现在，他在简隋英身上只看到了这些。
“啪”一巴掌，李玉又摔倒在了地上。
简隋英苦笑着看着地上的人，他觉得好累，明明刚吃饱饭，但怎么这么疲惫。
挺丢人的，他还说过几天和李玉爬泰山跟他表白呢，到时候谁上谁都是后话了，结果闹了这么一出，太丢人了。
擦掉脸颊上的汗，简隋英直接踏过草坪离开了，那两位醉酒的现在已经醒了那就也用不着他扶了，他又跟李玉闹掰了，只能先离开以维持仅有的体面了。
李玉一直看着简隋英远走，他想喊住他，张开嘴却失了声。喊住了又能怎么样，他解释不出来什么的。
是他自作聪明，适得其反了。
一年多没来了，简隋英又踏进了那间酒吧。
还是同样的，不管李玉怎么辜负他，他在别人眼里都还是香饽饽。
“简少，你怎么来了？”去年那个绿头发的男孩儿现在染着淡粉色，简隋英瞧着更喜欢了。
“不希望我来？”他捏着男孩儿的腰，这腰比李玉的更软更细。
“当然没有。”
“去把他们都叫过来，一起玩玩儿。”
“好。”
简隋英放开男孩儿自己坐起来倒了满满一杯酒喝了，太舒服了，幸好刚才没在饭店里跟那几个喝啤的，不然都可惜了这些贵的。
十几分钟后，简隋英的卡座被一群漂亮男孩儿围圆了，他看着一个个朝他搔首弄姿摆腰扭胯的男孩儿恍恍惚惚的笑了，那个狼心狗肺的，还真当他缺这些了。
粉头发的男孩儿骑在简隋英大腿上凑上来要亲他嘴，这是简隋英曾经最喜欢的一个，但这次他却把人推开了。
“乖，去给我倒酒去。”
男孩儿没有得香却也不曾气馁，他从简隋英腿上下来乖乖帮人倒了杯酒拿上来要喂给他，但还是被拒绝了，看来家里那位管得挺严，他心想。
“简少，电话。”
一个男孩儿把手机拿起来递给简隋英，一看到来电备注，简隋英心里紧了紧赶紧示意安静。于是舞蹈停了音乐也停了，几个听话的男孩儿已经去安抚其他桌的客人了，他们都给了简隋英很大的面子。
“喂，妈。”
“考完试啦？”
“嗯，中午就考完了。”简隋英说着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行李收拾好了吗？妈下午和你李玄哥一起接你们去。”
简隋英靠回沙发软背上，咂摸许久还是答应了。
“妈今天一直心很慌，放心不下你。”
“我都多大了，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就老爱操心。”简隋英抠着手无奈，“好好打扮打扮去，下午穿好看点儿，让我再被同学羡慕两下。”
简母在那边笑个不停，“那你就赶紧收拾东西去，你每次都很慢。”
“好，我这次快点收拾，你别操心了昂。”
“嗯，知道了。”
电话挂断，手机被扔下，周围又恢复了热闹。
酒一瓶一瓶被拿上桌，简隋英靠在沙发上只是淡淡笑着，他后悔刚刚没在外面换身适合这儿的行头来，穿这一身乖的跟中学生似的。
酒喝得差不多了，周围的男孩儿也都一一抱过了，今天唯一有点可惜的就是没带现金来，不能体会一下厚厚一沓拍在玻璃桌面上听周围一声“哇”的爽感。
又手机下单了好几瓶酒后简隋英就拎包起身了，多违和啊，来酒吧背的还是装了文具的双肩包。
“简少，你又要走了？”
简隋英搂住粉头发男孩儿的腰温柔道：“嗯，回家了。”
男孩儿的手扣在他的胸肌上，软着身子问：“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啊？”
“嗯...不知道，好好玩儿去吧。”
男孩儿被推开，他看着简隋英离开的背影面色有的惆怅，这位少爷每次来都玩儿得很花，今天的状态就显得很反常。不过这都不关他的事，他把人伺候好了对方乐意他就多得点钱，对方不乐意了他也能白嫖几瓶酒，做他们这行的，自己不吃亏就行了，其他的根本没工夫在乎。
“死天气。”
简隋英怒骂一嘴，刚刚进去酒吧的时候明明还太阳高高挂呢，现在像是谁家死了人似的，突然这么阴。
等会儿还要坐李玄的车，刚刚又喝了酒，他一时间没想到可以回宿舍洗个澡，只是慢慢悠悠在路上走着，想着能散点儿味儿。
“闯红灯，谁家小孩儿啊？”
看着站在路中间徘徊着不敢过去也不敢回来的小孩儿简隋英心里发了一顿牢骚，他喊住那小孩儿让他别动，然后自己看着行驶过来的车也跑进了车流中。谁曾想那男孩儿不知道到底在着急什么，看见路上空了一阵又向前跑去了。
“哎。”
简隋英看着右边驶来的奥迪车大声喊着男孩儿，结果下一秒本来要撞上男孩儿的车突然换了轨迹朝他这边开了来。
真是操蛋了，怎么今天什么坏事儿都让他给遇上了。
“妈，妈...”
简隋英躺在路中间，从他头上流出来的血迅速就染红了一大片柏油马路。他侧躺着流着泪，嘴里一直喊着“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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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送走宋林后就回了学校，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自找的，虽然宋林一直跟他说对不起，但他知道这些都跟宋林没关系。
收拾好东西后他就坐在宿舍干等着，其他人都离校了，所以他也没关宿舍门，就一直看着对面的门等着对面的那个人回来。
可这个世界令人无语的事情多了，在李玄给他打去电话说简隋英出事的前一刻，他心里都还在想着他不在乎谁先谁后了，等会儿简隋英回来他就去跟他解释，跟他坦白。
却没想到，他们的最后一面竟然是以那样的局面收场的。
一路催着司机到了医院，李玉跑到手术室门前看着简母哆嗦的手和涨红了忍着没哭的眼睛一下就腿软了，是他做错了，都是他错了。
“小玉...啊...”
简母抱着李玉哭，她好后悔，今天一直心慌就应该先来学校看看的，结果口红刚涂一半就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和李玄赶过去的时候她穿着拖鞋，头发也胡乱扎着，一点没顾及形象，看到简隋英一身的血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她都快疯了，十几年前连夜把人送去医院的后怕感觉又侵袭了来，却比那次还要恶劣，还要凶猛。
“阿姨，医生出来了。”李玄搀着简母起身，一起走到了手术室门口。
“医生...”
简母还没问出什么，医生就跟她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我们尽力了。”
“尽力，什么叫尽力！你怎么能说这话，你...”
“阿姨，阿姨。”李玄抱着晕倒的简母，掐着她的人中，转头一看，李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跌坐在地上了。
医生重新戴上口罩对李玄说：“进去看看吧。”
“谢谢医生，”李玄用力扶着简母起来，哽咽着声，“阿姨，我扶你进去看看，看看隋英。”
换上无菌服，李玄带着简母走进了手术室。
自李玉来，简母脸上的泪就没干过。她看到躺在手术床上的自己的儿子心都碎了，颤颤巍巍抓起简隋英的手，简母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妈...”只这一声，简隋英喊了这一声就断气了。
听到心电监护仪响起的那绵长的一声，简母趴在简隋英身上哭出了声。李玄一直流着泪抱着她把她往起拉，他第一次感觉到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浑身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没多久手术室的门就被推开了，一群护士跑了进来，领头的说要把尸体推走，简母又着急了起来，她把简隋英抱起来紧紧抱在怀里，这是她的孩子，她不许任何人抢。
手术室里很吵闹，李玄一直在医生护士和简母之间周游着，而玻璃墙外的地上坐着一个抱着头痛哭的人，他才是最懦弱最该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