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烈日仿佛要将人灼穿,军训的时光愈发显得漫长难耐。
好在这批新生运气不错,自军训开始,多数日子都被阴云笼罩着,稍稍消解了几分暑气。
米嘉笔直地站在方阵队列中,双腿早已酸胀不已。
他转了转乌溜溜的黑眼珠,小心翼翼地瞥向前方的教官,趁着对方不注意,悄悄在底下活动着发麻的双腿,试图缓解僵硬的感觉。
“解散。”
终于听到教官这句话,米嘉紧绷的神情瞬间松懈,撇了撇嘴,如释重负般松下身子。
方阵里的学生们如潮水般散开,纷纷朝着操场出口涌去,转眼间,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在米嘉的热情攻势下,他和白繁星友谊的小船在短短几天内迅速建立起来,这几天中午两人都是一起吃饭。
“哎。”米嘉和白繁星并排走着,看着眼前望不到尽头出口,轻轻叹了口气,“照这个情况,等咱们到食堂的时候,估计又吃不上饭了。”
白繁星也跟着叹了口气:“去便利店吧。”
北城大学坐拥四个食堂,价格优惠,口味丰富繁多,可上午军训结束时间和下课铃声响起时间一样,所有人都挤着去食堂,座位难找不说,光是排队打饭就要等好长时间。
很不幸的是,米嘉和白繁星军训的位置在操场的最里边,正好和出口连成一条对角线。
前几天他俩还尝试去食堂,可等吃上饭的时候几乎已经到了集合的点,两人紧赶慢赶地吃几口就要往操场走。
所以现在两人下训后会先去食堂里溜达一圈,要是排队的人多,米嘉和白繁星就会去便利店里买一些速食凑合凑合填饱肚子。
今天是个是个大阴天,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浓云沉的像要坠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闷的人喘不过气。
米嘉边走边想:“你说今晚会下雨吗?”
白繁星摇了摇头:“天气预报上说没有,谁知道呢。”
米嘉苦着一张小脸,对着天空祈求道:“求求雨神下点雨吧,让我们提前下训休息半天好吗?”
白繁星笑了笑:“你要真能把雨求来就好了。”
米嘉刚想接话,耳边传来一阵激烈的鞋底摩擦声和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声。
米嘉顺着声音的方向寻过去,第一眼看到的是两个身型高大的Alpha,一个穿着红色球衣,一个穿着白色球衣。
白色球衣的Alpha外露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他运着篮球助跑几步,随后轻松起跳,风吹动球衣绷出漂亮紧实的腰线。
Alpha将手中的篮球抛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哐啷”一声,篮球穿过网兜。
红球衣Alpha立马鼓掌欢呼。
Alpha平稳落地,顺势转身,不经意地撩起衣摆垂头擦了下脖颈上的汗珠,块垒分明的腹肌在米嘉眼前一闪而过。
下一秒。
Alpha掀起眼皮,米嘉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淡漠的眸子,两道目光蓦地相交。
是许久未见的谢临之。
米嘉愣了一瞬,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谢临之就收回视线,将篮球朝着红球衣Alpha抛过去。
见米嘉直直盯着篮球场,白繁星问:“怎么了?”
“没怎么,”米嘉收回视线摇摇头,“我们去便利店吧。”
——
不知道是老天真听到米嘉的话了还是怎的,在傍晚军训结束前的半个小时,天上真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还会愈演愈烈的趋势。
在察觉到冰凉的雨珠落到脸上时,米嘉都要乐开花了,唇边的两个小梨涡荡起深深的涟漪。他激动地伸手拍了拍身旁白繁星的大腿,眼底的欣喜快要抑制不住。
果不其然,教官宣布了提前结束,让他们回去休息。
“哦耶!雨神显灵啦哈哈哈。”米嘉迅速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小遮阳伞撑在头顶,拉着白繁星往外边走。
米嘉的伞着实有些小,他和白繁星两个人挤在里面都要挨的很近才能防止被雨水打湿。
“拜拜星星,明天见!”米嘉站在学校东门门口朝着白繁星挥手。
白繁星打开黑色轿车的车门,转头笑着告别:“明天见!”
白繁星今天没带雨伞,下训还没过去几分钟,毛毛细雨逐渐演变成豆粒般大的雨点子,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米嘉不可能看着白繁星淋雨走出去,于是提议把他送到东门平时司机接他的地方。
现在白繁星走了,米嘉自然也要回家。
谢临之的公寓离学校南门比较近,从东门出去的话要绕一大圈,所以米嘉还是重新退回校园内,打算往南门走。
阵雨天气就是多变,没走几步,雨点子又逐渐变成细密的雨丝飘落下来,远处亮着灯的图书馆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整个世界仿佛蒙上一层水雾。
上午军训时留了汗,现如今湿润的水汽笼罩周围,军训服里的T恤黏腻地粘连在身上。
米嘉一张小脸皱了皱,加快脚步想赶紧回家洗澡,路过图书馆门口时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就这一样,让他把急促的脚步放慢了下来。
米嘉在图书馆门口停下,仰头看着台阶上颀长的身影,乌溜溜的狗狗眼此刻仿佛被水汽润湿,眼底闪烁着图书馆亮起的灯光。
谢临之已经换掉上午的球衣,现在正穿着黑色短袖和运动裤,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挂着个深灰色头戴式耳机。
米嘉眨巴几下眼睛,犹豫要不要开口,但想到前几天和米茂德视频时谢方山对他说的话,又出了声,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显得模糊不清:
“谢临之?你怎么在这?”
台阶上的人影听到声音,抬起狭长的眸子,下意识地看过去。
米嘉穿着军绿色的军训服,可能因为尺寸不太合适,上衣外套中间横亘着一条宽腰带,收紧后勾勒出纤细的腰肢,栗棕色的头发被帽檐压住,巴掌大的脸蛋愈发显小。
一般新生都会觉得军训服不美观或者是衣料不舒服,可米嘉却把军训服穿得很板正,从头到脚整整齐齐,此刻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弯唇笑着,让人觉得温顺又乖巧。
谢临之愣了下,隔着雨幕和他对视,半晌,缓缓道:“来图书馆查了会儿资料。”
“哦,这样呀。”米嘉歪了歪脑袋,乌沉的眸子一眨不眨,问:“你是没带伞吗?”
说话间,米嘉向前迈了几步,踏上台阶,站到谢临之的身边。
还没等谢临之开口,米嘉就笑着晃了晃还未收起的白色小狗图案遮阳伞,朝谢临之道:“我带伞啦,要和我一起回去嘛?”
谢临之没回答,幽深的目光在米嘉那把小雨伞上停留几秒又回到米嘉脸上,淡淡道:“不用了,谢谢。”
米嘉显然没料到是这个回答,轻轻“啊”了声,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但也没再说什么,眼睁睁看着谢临之冲进朦胧的雨幕中。
这个点走在外边的人已经不是很多,米嘉顺着台阶往下看,深蓝的天空低的仿佛压到他的头顶,如同深渊巨兽。
米嘉撇撇嘴,在心底冲着他吐了吐舌头,看着那道背影小声嘀咕:“这么冷漠。”
——
第二天上午,米嘉所在的方阵突然被通知换了个训练位置,从原来的操场调到篮球场去了。
篮球场上不止他们一个方阵,还有一个大二的班级在上体育课。
米嘉昨晚做了一夜的梦,现在又接连训练了一个早上,累的灵魂快要出窍,根本没注意站在他们背后的那个队伍。
“稍息!立正!齐步走!”
他们方阵最近开始练习齐步走转正步走了,米嘉在做这两个动作时很容易同手同脚,为此还闹出过几个笑话,气得他晚上睡觉前还得站在床边踢几步。
今天也是如此,米嘉每次在教官喊指令之前都会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先伸哪只脚,并且暗暗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这次一定能走得很好。
可现实总是无情地给人一击。
米嘉和整个方阵一起走的时候还能浑水摸鱼藏住破绽,逃离教官的法眼。
可现在,教官为了追求队伍的整齐度,开始一排一排地检验训练成果,这对于米嘉来说无异于公开处刑。
“走慢点走慢点啊......”米嘉黑亮的眸珠转了转,在倒数第二排碎碎念,后颈的碎发被汗水粘成小卷,鼻尖沁着晶莹的汗珠,时不时歪头瞅一瞅训练到哪一排了。
但再怎么祈祷都没用,该来的总会来。
“原地踏步——走!”
听到教练的声音,米嘉心底紧张得很,饱满红润的嘴唇紧紧抿着,眼睛目视前方,腰背挺直,不知道还以为下一秒他就要提枪上战场了。
白繁星在摇摆胳膊的间隙很轻地碰了下米嘉的手臂,小声安慰道:“别紧张。”
“好!”米嘉小脸被太阳晒得泛起粉红,白皙的脸颊鼓起又瘪下,颇有气势地回应了白繁星。
等教练转换了口令,一行人开始往前。
米嘉刚开始走得很好,完全和身旁两个人的步伐一致。
就在他松了口气,以为自己能顺利通过这关的时候,那双手脚却不知怎么回事,像是运转的齿轮突然卡了壳,顿了下,又重新开始旋转,但原来的轨迹已经被完美错开。
“噗嗤——”
不远处传来一声清晰的嗤笑,米嘉耳根子一下红透了,闭了闭眼,第一次觉得几十秒这么漫长。
背后那个人就像被点了笑穴一样,一阵一阵的笑个不停,笑声在空旷的篮球场内愈发明显。
等教官刚喊“立定”,米嘉眉头紧拧,皱着一张小脸急不可耐地侧头往他们背后那个班级看去,额前凌乱的碎发被汗珠粘着,整个人像只炸毛愤怒的小兽。
到底是谁笑得这么大声?!
真当他不要面子的吗!
“咳。”感受到米嘉投过来的目光,江淮声呛了下,正了正身子,往旁边侧头,“看过来了看过来了,他是不是听见我笑了。”
旁边的Alpha面无表情,淡淡道:“你声音再大点整个学校都能听到了。”
江淮声夸张地捂了下嘴,声音还是没有收敛:“这么明显吗?”
“来来来,江淮声和谢临之你俩过来,上前来让我听听说什么呢!”体育老师紧蹙着眉在前边喊道,声音更是震天响。
“我靠,完蛋了。”
谢临之听到自己名字皱了皱眉,瞥了他一眼:“你干的你解决。”
“是好兄弟就跟我一起。”江淮声扯了把谢临之胳膊,“走走走,回头请你吃饭。”
米嘉在另一边愣愣地看着谢临之和那个笑话他的Alpha被老师喊到前边站着,难得的在谢临之那张冰块脸上看出了点吃瘪。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到谢临之,一时间还有点恍惚。
随即又想到自己刚才闹出的笑话肯定全被谢临之看到了,轰的一下,泛红的耳垂直接蔓延到整个耳朵。
还有什么比在自己半生不熟的人面前出丑更让人崩溃的事情吗?!
米嘉别过头像个小鹌鹑一样想把自己藏起来,可一想到笑话他的Alpha被老师制裁,又忍不住悄咪咪瞅几眼观察情况。
看到老师在疯狂输出,米嘉垂下脑袋竭力想控制住自己的唇角,可深陷的梨涡还是出卖了他。心底别提多舒爽了,没走好正步的烦躁感都随之消散了不少。
“让你笑话我!”米嘉在心里乐哼哼的想着,完全将自己出丑的事情抛之脑后。
但教官可没这么容易放过他,还要连带着让米嘉重新陷入一轮新的尴尬中。
“王老师!”教官检查完最后一排,冲着还在气头上的Beta喊道,“借你那两个学生一用呗。”
“干啥?”体育老师回头,他和教官以前是战友,只不过后来他退役回学校当老师了,而教官择留在军队,两人也算熟识。
教官笑道:“来教我这俩学生走走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