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为了林家,为了父母,林挽姝不得不小心谨慎,她不敢堵上万一错失的可能。

    她找千金阁借了几个人手。

    就在两月前,千金阁阁主按照她的提示在方外雪岭找到了苦寻之人,彼时人已在洞中坐化,红颜枯骨。

    洞外的雪簌簌飘落,零星几点被风吹至洞内,落到盘坐的人身上,她长久未动,几乎与天然山洞石壁融为一体。

    千金阁阁主见到后大受打击,当场人就疯了。原本有些凌乱的甚至彻底癫狂。

    从此路旁多了一个武功绝世又形容疯癫的疯子。

    阁主疯了自然不能再处理阁中事务,于是从此由副阁主接管。

    林挽姝这一单是之前和千金阁阁主签下的,同时也是对阁主意义最大的一单。

    千金阁阁主组建千金阁本为找人,阁主于副阁主有恩,这单剩下的事便由副阁主代劳,因此他对林挽姝之事倾力相助。

    又是一年秋天,云层千里万里,漏下白日的浮光。

    林挽姝派人盯着这个叫杜子砚的中年儒生,他与父亲林儒贤是同窗,但会试落榜不第,没回老家,选择在京找了个教书先生的活,准备三年后的考试。

    京城居大不易,杜子砚生活颇为蹭蹬。与人合租了院子的一套厢房,夫妻二人便在这里夙兴夜寐地讨生活。林儒贤记得这个同窗,有些文书的活也会给杜子砚做,帮杜子砚贴补家用。

    而杜子砚原本寒酸拮据的生活,因为妻妹到来大有不同。

    那虽然只是一个司礼监的宫女,但跟着沾着权力的太监,身份自然水涨船高,子很少在外面是很够看的。

    因此妻妹一来,杜家便换了一套独立的小院子,不用与人合租了。

    而杜子砚夫妇对妻妹十分追捧,小宫女享受到了家人关怀和仰慕,不像在宫里受差事,对姐姐姐夫出手也越加阔绰,能帮的都会扶持一把。

    林挽姝让人盯着小宫女休沐探亲完回宫,隔日便让人伪装宫女,给杜子砚送了一封信。

    无怪林挽姝有点钓鱼执法,此时未到那一世的时间,她只能出此下策试一试杜子砚的心。

    信中她模仿小宫女平时的笔迹,说她跟从的随堂太监有一任务需要找人办,若做好了兴许得司礼监赏识,她或可向上面的人引荐他。

    而那任务,便是辨认后面附上的那封信的笔迹。

    林挽姝猜他爹那一世既然匿名了,不可能傻到还用原来上朝的字体和笔迹,这和自曝有什么区别?

    文人最擅长的就是书写,他爹应该用的是不让人看出形迹的字体,但再掩藏,在亲近之人眼中仔细辨认也是能认出来的。

    这么一想,杜子砚的可能又大了几分。

    林挽姝掩住胸口心跳,在斜对面的巷口候着,只看人会不会出来。

    第一天,风平浪静,第二天,杜子砚在家待了一天没有出门,连私塾都请了假。

    林挽姝知道这是他内心在犹豫挣扎。她心中又何尝不是,若是他,爹爹被信任的同窗好友背叛,多让人心寒,若不是,那又会是谁?

    那个泄密害林家满门之人,像一根刺扎到林挽姝心里。她想既得以重来,一定要把这根刺拔出来。

    第三天先是杜子砚卖蒸糕的妻子先出来,往常也是如此,做小生意人要赶早市,要早起。

    可这天有点不一样,杜子砚妻子出来后没多久又回去了,给孱弱的丈夫雇来一辆驴车。

    林挽姝心里怀着各种侥幸给老实苦命呆弱的杜子砚找借口,可驴车驶出的方向不断与去皇宫口的路重合。

    那封伪造的信上写的约定地点,就在宫门口!

    那是林挽姝为了让戏做得更真一点故意说的。

    在离皇宫小门口还有百米的时候,林挽姝让人拦下的杜子砚的马车。

    “你、你们是谁?要做什么?此处乃天子脚下,尔等休要放肆!”将诗书礼义浸透到骨子里的儒生出口即是之乎者也。

    林挽姝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她带着幕篱即使掀开车帘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她对前面千金阁的人吩咐道:“不用管他,拿出他的信,随后把他帮了带走。”

    千金阁的打手当即上前,杜子砚大概没想到自己人到中年还能有人觊觎,发出中年儒生既不美妙也不动听的嚎叫:“光天化日强抢民男,王法何在!”

    “堵上他的嘴!”林挽姝在一边补充道。

    杜子砚杀猪般的嚎叫立刻被他自己的腰带堵住,而于此同时,千金阁的兄弟动作十分利落地一个搜了他身上的信,一个把他五花大绑。

    搜了信的立刻把信拿来呈给林挽姝:“林小姐。”

    林挽姝刚要伸手拿信,突然变故陡生,那千金阁的人似乎察觉到空气的些微不平衡,在利刃飞来之时率先拔剑相抗。

    只听锵的一道金石之声,几个起落间再停下之时,千金阁的人已经将林挽姝带到安全地带,而另一边,一个拿着信的黑衣人执刀而立。

    “百晓生的人?”千金阁的打手皱眉道。

    千金阁与百晓生都是做消息买卖的生意,有时也做点明面上的生意,自然对对方多有熟悉。两方既不能算特别敌对,也不能说有多友好,平时都是各自当对方看不见井水不犯河水的存在。

    百晓生的人为什么在这里?

    千金阁的打手不得而知,林挽姝也不甚清楚,但她对百晓生的了解比千金阁更多一层。

    “谢长殷叫你来的?”林挽姝冷冷地望着那黑衣人。

    黑衣人见她冷脸,心念微动,忽地趾高气昂道:“对!头儿跟我说无论你做什么,无比阻止你。”

    “好,很好。”林挽姝声音都有些颤抖,身子微颤,她转头吩咐身边的人:“拦下他!”

    千金阁的几人应声而动,而那黑衣人将信封塞到怀里,一把揪起刚刚被五花大绑绑好又被他趁众人反应不及时顺来的杜子砚,黑衣人跳上屋顶飞檐走壁。

    千金阁的几人在其后紧追不舍,黑衣人带着个人形拖累狼狈逃窜。

    林挽姝在此地等着,任由萧瑟秋风吹鼓她的衣袖,看着天际阴云绵绵,直压向远方的城墙。

    边上河水湍流不息,木叶萧萧而下。

    直到天空飘起小雨丝,千金阁的人潦草地回来,和她说:“抱歉,林小姐,我们追上去本来是要抓住他的,但中途遇上了一批百晓生的人,有百晓生的其他人做掩护,叫那人跑了。”

    听着倒像是一场有预谋有指挥的行动。林挽姝心更沉了一分。

    “没事,”她看着打架后身上或多或少狼狈的千金阁弟兄,“辛苦你们了,实在对不住,我给你们些金银回去歇一歇吧。”

    “那信……”有人替她担忧。

    “无事。”林挽姝闻言唇边泛起淡淡微笑。

    -

    和一个人打一架,这支百晓生的一小批人或许还能瞒得住,可和一群人打一架,还是旗鼓相当的人,隐瞒难度就相当高了,当然,他们也没想隐瞒。

    “彭畅,到底出什么事了?他们为什么追你?”其他人问。

    这个叫彭畅的青年正式带走杜子砚的人,他给杜子砚松绑,杜子砚嘴里的布条一被他扯开,就立马叫了出来:“信!信!”

    彭畅拿出信,杜子砚跟疯了一样地扑上去,一把夺在怀中,这个突遇抢人的中年儒生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大的风浪,疯癫地抱着信,像抱着某个救命稻草。

    口中念念有词:“发达了!我要发迹了……”

    他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一把抓住彭畅:“恩公,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忘了你,待我把这封信交给我妻妹,待我当上官,我一定给你报偿!”

    “我直到是谁要抓走我,最不利谁就是谁要抓我……”杜子砚声音带着咬牙切齿,阴沉着酝酿仇恨。

    彭畅被提起了兴致,一把抽走杜子砚的信打开,一页一页地翻,表情从原本的好奇,渐渐转为不耐、微愣,最后是无语,他嫌弃地把纸甩给杜子砚,带着几分暴躁:“什么鬼?敢耍老子?”

    杜子砚慌忙接住飘落的纸页,一张一张地查看,正正反反瞪大眼睛看了个遍,上面有只蚂蚁都不容错过,而后惊愕地抬眼:“为什么会这样!”

    他大叫出声。

    “什么都没有,怎么会什么都没有……”让他忐忑纠结痛苦挣扎了好几天的信,怎么会只是空空白纸?他甚至都斟酌好了去见大人的措辞……

    何其讽刺!何其笑话!

    “不可能的!一定是我拿错了!我要再回去找找……”

    杜子砚疯疯癫癫地就要走,被彭畅一个大力捏住肩头:“你去哪里?知不知道他们在抓你,你回去就是找死。”

    “死”字一入耳,杜子砚单薄的脊背震了一下,

    他颤巍巍地转过身,微仰头见这群孔武有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由得害怕又别无他法地靠近,将这群平时八竿子也打不着敬而远之的人视为倚仗:

    “那我该怎么办?”

    “嗯……”彭畅摸了摸下巴,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他们要抓你,你就先在我们这儿躲躲吧。”

    彭畅当然没那么好心,事实上,杜子砚的事情关他屁事,他对杜子砚只是随便威胁恐吓,好让这个老弱鸡易于掌控而已。

    “什么?你和林小姐对着干?林小姐可是和我们头儿……”

    他们到了外间,同伴听了彭畅说的十分诧异,说到那几个字又忽然住了口,和谢长殷近些的谁不知道他和林挽姝的事儿?

    他们看着这两人分分合合又分分。

    彭畅给他们摆事实讲道理:“你们看这次头儿和林挽姝分开是不是有些不一样?听说他们划清界限,以长刀刻地为誓……”

    伙伴们纷纷点头,觉得有点道理。

    彭畅图穷匕见:“所以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让老大和林挽姝一刀两断,你们想想,老大和她分开以来,是不是常把自己关房间里?老大肯定心痛神伤又余情难断,只有把这丝连的藕彻底拔除,”

    他做了个向下挖断拔起的手势:“两人彻底死心了,才对彼此都好,老大多英明神武睿智狠辣的一个人?每次遇上林挽姝的事情都变得犹豫不决。他们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

    沉厚的如蘸墨的秋云终于降下雨水,夜晚淅淅沥沥的雨声,下过一阵后变小了,路上漫起迷蒙的水汽,行人少,灯火由盛转稀,

    殿内法会低颂着梵音,老和尚带着小和尚有节奏地敲木鱼,闭眼念着阿弥陀佛。

    随着法堂佛香袅袅,窗外落叶滴雨,院内一片静谧。

    忽然外头一点轻微声响,像是秋风忽吹草叶摇动。

    林挽姝与一行千金阁的人一路追赶,眼见那人带着杜子砚逃进了国寺。

    林挽姝让他们一半人先去追,自己也提着裙子进去。

    那个黑衣人太过狡猾,林挽姝以身当饵进去,好引他露面,当然,她也是有防范的,让人在四周潜伏保护她。

    她往他们行动的方向走,忽而前面一处院落,四周站了巡岗的卫兵。

    “林小姐,他们跑进去了。”前面的探子来报。

    “知道了,拨人在出口堵着。”林挽姝说完整了整衣衫,打算以弱质女流的身份去探问。

    她款款走到院门口,守卫大哥不出意外地将她拦下。

    “小女仰慕佛法高深,被大师梵唱吸引,故不觉走到此处,让我凑近些听大师讲经就好,不会进去大殿里面的,就凑近一点就好,实在不行你们看着我。”

    林挽姝故作柔弱仰慕真心之态,她要是这般作态起来,配着那副好皮相,湿漉漉黑圆的杏眼一瞅,是很蛊人的,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这不,两个守卫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底的松弛。

    林挽姝心中微喜,当即往前迈了一步,却有人握着刀自门后缓缓出来,

    一步一步,踩着湿滑的青石路面雨点的节奏,门口灯笼暖黄色的光也渡不化他冰冷严肃的面庞,那白的肤色在秋雨映衬下看着近乎惨白,像是哪处的修罗。

    “她不能进去。”谢长殷沉沉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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