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世道不太平,到处在打架。
人和人打架,妖和妖打架,人和妖打架。这段时间,星慕捕不到猎物,只好下山去别人家里偷点。
没办法,她需要补充能量来化形,等她渡过了化形这一难关,猎物什么的还不是手到擒来!
吃了你多少东西,还你多少就是了!双倍还你!
星慕将口中的鸡放下,朝着手里举着火把,步步逼近的女人龇了龇牙,希望可以吓退她。
然而身强体壮的女人只是将袖子撸了撸,带着其余人朝着星慕围了过去,“刚好抓了你这只小狼崽给小姐做条围脖。”
面对生死问题,星慕两只幽绿的眼睛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死死盯着领头女人的脖子,她很有把握上去第一口就咬断她的脖子。
但非到必要时刻她不想伤人,更不想把事情闹大。
星慕一步一步后退,在即将被女人黑压压的影子盖住时,一道温婉的声音喝止住了女人。
“聂婶,算了,放了她吧。近年世道不太好,以前未曾见过她,她这么小一只,可能她也是没法子了才下山。”
“可是,二小姐……”
围着星慕的人嚯地一下退开,星慕抬头看向尽头站在阶梯上的女子。
她穿了一身青色的旗袍,用一支玉簪挽起秀发,肤白胜雪,像是一株染了霜雪的翠嫩青竹,目光柔柔地望过来,比她手上通透的玉镯还要温婉。
“没关系,一只小狼而已。”女子打断聂婶还想要说的话,一步一步走到星慕面前。
星慕放下口中叼着的母鸡,面对着她,尾巴慢慢下垂轻轻摇晃,垂落原本竖着的耳朵,满眼装作无辜,向她尽力表达自己友好的姿态。
“你好像很通人性呢。”站在星慕面前的女子微微一笑,然后抬起头,伸手将挡着洞口的杂物拨开,“好了,你快走吧。”
星慕晃了晃神,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叼起地上的猎物,转身从狗洞钻了出去。
逃出困着她的高院,她向外跑了几步后停下,回头再去看那亮着火光的灰白院墙。
“这个人,应该就是蒋颜秀吧?”借着星慕的双眼,陆拾离扫了一圈周围的建筑,眼下大概是在民国时期?
星慕转过身,叼着猎物一路跑回了山上自己洞穴中,而后就要美美享用起食物。
陆拾离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又一亮,周围的场景转换像是开了倍速。
“咦?怎么了?”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猜想这应该是楚情词在操控。
“没什么,那个不好看,我们挑重点看。”
楚情词没有直白地向她解释,是因为星慕那茹毛饮血的一幕,担心陆拾离以第一视角看去会不舒适。
她倒无所谓,但陆拾离是一个正常的人啊。
“好。”陆拾离没有追问,继续静静观看起星慕与蒋颜秀之间的过往。
蒋家原本也有些家底,只是在那段风雨飘摇的岁月,逐渐走向没落。蒋母带着蒋颜秀的长姐在外走南闯北谋生路,蒋秀颜则独自一人在家照顾着剩余的几间铺子。
也许是独自支撑家业的二小姐在空荡荡的家里太过无聊,竟默许一只贪吃的偷鸡贼,得寸进尺地闯入她的生活。
自打上一次偷鸡功成身退后,星慕觉着这二小姐格外好说话,就赖上了她,总是往蒋府跑。
不过她也算是开了灵智,知道礼尚往来,偶尔捕到了什么野兔、野猪都带着活的往蒋府拖。
于是星慕获得了从蒋府正门进去的资格,再也不用钻狗洞啦!主要是狗洞已经被堵上了。
此刻她正一脚踩着蹬腿的野兔,端坐在蒋府朱红的大门前,等着里面的人儿给她开门。
过了一会儿,门如常一般打开,只是出来接她的人变了。
“咦?你这小妖……”
陆拾离顺着视野抬起头,目光掠过她腰上的悬镜,在看清那人的脸时,脑子里忽然嗡的一声闷响,震得她心神发麻。
难以置信,那居然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她还没来得及更进一步的观察,整个人的意识忽然被什么猛得扯入黑暗之中无限下坠落着。
陆拾离努力挥舞着双臂,本能想要抓住什么,但所过之处都是一片虚无,最后不知多久,跌落在了一片灰白、云雾缭绕之中。
“楚情词!”
她慢慢爬起喊了一声,别说回应,连回音都没有。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看不见任何可以获得有效信息的东西,最后被上方一处散发着微弱七色光芒的地方吸引。
她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大概是个人形的东西捧着什么在发光,地上的云雾丝丝缕缕地向它飘去。
陆拾离蹙起眉头,朝着那团七色光芒跑去,因为在这一片虚无之地,只有它格外特殊。
脚下的路是向上的,让她莫名起了攀登玉华山的时候,只是现在看不见尽头,也望不见来路,但身体传来了疲惫是实打实的。
最后陆拾离实在是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地,地上的云雾柔和的将她一点一点包裹住,传来丝丝凉意。
陆拾离再睁开眼时,最先看见的是楚情词那泛红的眼睛。
这双眼在看见陆拾离转醒时微微一亮,像是从乌云里泄出的一抹阳光。
“醒了?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有些累,发生什么了?”
看见陆拾离投来虚弱的目光,楚情词落在被子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抓紧。
“你忽然晕过去了……怪我。”
当时在共感星慕记忆里看见陆拾离出来的那一刻,她毫无预兆地突然倒下。楚情词被吓得不轻,慌张无措地接住她倒下来身躯,那一场景和以前很多次陆拾离离开她时一模一样,都那么突然。
在确认陆拾离呼吸正常之前,楚情词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这不关你的事呀,是我自己晕过去的。”陆拾离从被子里伸出手,手指轻轻搭在楚情词手背上点了点,安慰着这个情绪低落的妖,“没准是我早上没吃饭,低血糖了。”
她目光关切的看着床边人深藏情绪的双眼,想到共感前楚情词的迟疑,她猜想或许她早就知道了我会在共感里看见另一个自己?
看见另一个自己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两人明明是在不同的时空,之间相隔的一百多年。
楚情词肯定有什么秘密在瞒着自己,陆拾离想,就像刚刚那一片神秘莫测的雾海,她很确定那不是梦境。
“看来我以后每天都得盯着你好好吃早餐了。”楚情词轻轻一叹,松开紧握的双手,将掌心里被捂热的湿巾拿起又为陆拾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你在看见那和一模一样的人时,有什么感觉?”
其实在共感之人的记忆里看见过去的自己并不奇怪,因为共感之人可能曾经见过。可陆拾离的反应太过反常了。
陆拾离微微抬眼看了一下湿巾,额头上传来的柔和触感和她被云雾包裹时一样。
她还以为楚情词会对这事避而不谈,既然她问了,她也就将所见的都告诉了她:“感觉脑子里忽然有一口钟撞了一下,紧接着我就沉入了一片虚无之中,在那里我看见散发着七色光芒的东西。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楚情词微怔后摇了摇头道:“不清楚。”
其实她知道一点,那七色光芒大概就是陆拾离所要修的七窍玲珑。普通捉妖师一世难通一窍,而有那么极少数的捉妖师,用一世又一世的光阴来修行,终成七窍玲珑。
可多数捉妖师最后都会迷失在轮回之中。
唯独陆拾离是她所见的唯一坚守本心之人,只是到现在,楚情词也没看清,陆拾离所坚持的道,终点在哪,为了那个,陆拾离每一次都会选择离开。
但如今,她想,她很快就能知道了。
“啊,你也不知道啊。”陆拾离叹息一声,并没有失望。
其实她能看出来,楚情词是在骗她,但她相信眼前人是没有恶意的,只是有什么暂且不能说的原因,没关系她可以自己努力去找答案。
“那后面发发生了什么?在星慕的记忆里。”陆拾离继续问。
“后面共感中断我没再看了,不过从星慕说的话里可以大概猜测之后的事,她为蒋颜秀去偷药,但被捉妖师抓住封印了。”
楚情词话音一落,与陆拾离一同为星慕陷入了沉默。
如果蒋颜秀有幸逃过一劫活到现在,那还好说,可怕就怕在没有。
“妖怪大多心思单纯,情感单一,认准某件事,某个人,便满心满眼只有那件事、那个人,所以极其容易偏执。不像人类……”
楚情词所担心的是星慕这样刚刚化形的小狼妖,她孤身在外,还没有谁教她真正去面对生离死别,就先遇见了这样的事,容易失控。
“不像人有七情六欲,容易三心二意?”陆拾离顺着楚情词的话说了下来。
楚情词少有地局促了一下,抿了抿嘴,“我可没有这么说。”
“可人本就是这样的。”陆拾离笑了笑,转移话题,“你准备怎么做?”
“我打算亲自去一趟麻雀乡,查清楚再做决定。”楚情词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不会错过去送汤玉璟。”
“你要注意安全,小心杨家,我没办法像你一样,瞬间出现在你身旁。”
陆拾离担心她,不是对她的本领不放心,而是对于自己不自信。她与楚情词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了。
自己遇见危险,楚情词能顷刻出现在自己身边,那自己呢?自己怕是只能跑着去了……
察觉到床上人忽然情绪变得低落,楚情词俯下身子,用手探了探陆拾离的额头,关心道:“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陆拾离感觉自己瞬间被楚情词的气息包围了,她将头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两只眼睛盯着她看:“没有,就是还有些困。”
“那你,再睡一会儿?有事就喊我。”
“嗯,好。”
等到楚情词替她关了灯,出了门,陆拾离才恍然想起,自己现在好像和楚情词住在一起了。
她躺了一会儿,再黑暗中睁开双眼,掀开被子按亮台灯下了床。接着从她的行囊里搜出了那张深棕色的羊皮卷。
说是羊皮卷,对她来说,更像是一本无字天书。
陆拾离是连同六合镜一起捡到它的。只要她将所需要查阅的妖怪,或者法阵之类的名字念出,上方就会出现相关的解释。
当然天书有些东西也没有,没有记载的便不会有任何反应。
她将羊皮卷在桌上摊开,旁边放着六合镜与长枪碎片。指尖在羊皮卷上轻轻擦过,口中小声念:“大疫。”
这段时间,她发现,她太过依赖楚情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