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日头猛烈,晒得人水油光亮,少年郎白皙的皮肤在棉花地里与那农夫比,分外扎眼,他们面露精光,又带着丝丝羡慕看向李武。

    南荒扎在棉花地里瑟缩着脑袋往前走去,并未注意到周围焦灼的目光。

    他懊恼不已,撒泡尿耽误事。布鞋踩在干燥的土地块,膈得人脚心疼,南荒撩着衣衫遮阴,气喘吁吁道:“老伯,还有多久到,这着实走不动了。”

    他昨日是吃了碗热汤面没错,突被五花大绑塞进那密不透气的马车里,又使尽气力喊救命,现下撒丫子逃出来,他是真没了气力。

    “小伙子,喝碗水凉快凉快,我家就在前头,快了。”

    方才只顾着自己,瞧清老伯面容,南荒有点不安,这老头皮笑肉不笑,方脸圆润的面相本该是个佛像,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这是他与卿无言闯荡多日得来的感知。

    些许浑浊的凉水被缺了角的陶碗装着,摇晃着溅了滴到南荒眼睛里。

    他抚起衣袖擦擦,被挡住的面容是张哭脸。糟了,脑子撞昏头才如此相信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还是在这就算是瘦弱男儿也会被五花大绑去比武招亲的破城里。

    怎么办?南荒眼咕噜一转,咳咳嗓子道, “老伯,你身后有只虫子。”

    他就那么一指,待李武回头,面上的笑瞬间消失无踪影,和蔼可亲的样儿登时被凶狠替代,“大家伙儿,抄家伙,别放了他,献到城主那儿少不了大家的好处。”

    原还低着头摘棉花的老少妇孺纷纷抬头,拎着手上的家伙什朝南荒奔去,他们本就早有预谋。

    聪明些的像南荒是能逃到棉花地里,也终究逃不过这棉城的最后一层眼线,蝇头小利就能拿捏人心,南荒这样的,足有十两纹银不止,城主高兴还能多点赏赐。

    “仙人,小凤,霜魑,救命啊!”南荒捂着胸口拖着还未喘得上气的身子,试图把救兵喊来。

    其他人不来不打紧,偏偏那说喊了便会来的霜魑,叫破天也没个回应,他嗓子渴得紧,又慌乱不注意脚下,绊到一土块,彻底晕了过去。

    而远在枫叶国的霜魑,睡得香,只翻身搔搔耳朵又打起呼噜。

    城门外的客栈,卿无言举着盏茶,盯得出神,滚烫的茶香由浓到淡,他始终没下去一口。

    他心里紧着南荒,两个不成事的家伙,瞎跑来此处鸟不拉屎之地,害他分神多照看着,有个还下落不明。

    “主人,你有想到什么好法子?”凤染秋自打知道卿无言对她的人形似乎格外抗拒时,也只是维持着鸟儿形态。

    她叼起颗剥好壳的瓜子往嘴里送,与卿无言的谈话都是心里传达。

    “不好办。”卿无言剥着瓜子壳,瓜仁堆成小堆,快要将凤染秋给埋了,眉间的愁绪也未散开。

    棉城的令牌有特制材料,一时半会儿弄不来,听那赶车的马夫说城主好男色,这法子是好,可不稳妥。

    他进进出出这点日子,就能瞧出,棉城百姓排斥外人,里里外外,就算是装扮也要细致搜查一番。

    扮成比武招亲的男花魁不是个好选择,敌明我暗,也未探清这城主李安的实力。

    卿无言一口茶也未下肚,就听到路过的人嘟囔道,“这令牌着实不好弄,要不是那比武招亲的奖励够丰厚,谁稀得去触那眉头……”

    比武招亲?未尝不是个好法子。

    客栈老板用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将碟炒得焦脆的花生米摆在卿无言面前,道, “公子是想进城吧?”

    被打断了思绪的卿无言不吭声,李笑一挑眉,也不等人开口,便坐在一旁解释着:“公子不必担忧,我呢,并无他想法,我见您宿我这几日了,定是想进城去,这棉城守卫不算严,只关卡卡得紧,要想进去,只有三法子。

    其一有城内特批令牌,这都是根据数量定制,多一个都要去衙门报备,其二,就是当那比武招亲的选手,夺赏金,其三嘛……”

    “就是当那比武招亲的花魁,混入城内。”卿无言插了嘴,拿起颗花生米在手心碾着,他是何做派,不可能当那没脸皮的花魁。

    “说吧,为何帮我。”卿无言扭头盯着眼前轻而易举就将城内情报托出的李笑,始终不带一丝笑容。

    他从杀手集结营出来的那刻起,只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没有利益的驱使就没有突来的交好。

    李笑的笑意更甚,直夸道:“公子好眼力,知道我李笑想做什么,我呢也不藏着掖着,我是为城主李安做那比武招亲筹集之人,专门挑选像公子此等卓越之姿的进去比试,城主给我的赏赐也会更多呀。”

    说罢李笑叫小二拿来纸笔墨,也不等卿无言应答,李笑挥挥手,识趣的店小二便拿来纸砚笔墨,将那比武招亲记名的册子摆在卿无言前头,指了一处空白地儿,叫他填。

    生前,旁人叫卿无言拿纸笔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会将弯刀架在人的脖子上,问问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  因幽冥府从来不教人识字,卿无言一众杀手,也只能愚钝地听指挥做事,不曾想到头来都只是他们的一条狗罢了。

    得亏南荒性子执拗,在阴灵阁时冒着被架刀子的风险,也要卿无言把他自身的姓名写熟练到烂肚子的程度,这会儿就派上了用场,卿无言自然也不会弃南荒性命不顾。

    卿无言抬笔写下姓名,就站起身要走,凤染秋也紧跟着飞去他肩膀,还不忘多磕几个瓜子仁进肚。

    “公子,明日午时,与大家伙儿集合,咱进城。”

    待走远没了身影,小二虚掩道:“老板,您真觉得他们能行?”李笑也不说话应答,只拂衣了去。

    日头充足,夜便更凉,凤染秋打着牙颤躲进被子里,往日里都能跟南荒与卿无言呆一块儿,也不愁什么冷不冷的,缩在他们中间可是暖和。

    她幻过一次人形后,卿无言再也不允她与男子睡一道,凤染秋就只当他是厌弃了自个儿,也想不到别处,睡一觉什么都忘得干净。

    南荒是被盆冷水泼醒的,钻心的凉从身体透进他皮肤的每一寸,他冻得打了个冷颤。

    “放开我,你们这群死老头。”

    他的双手双脚用粗麻绳绑着,借着巧力便卸掉,可眼下不能逃,这死老头眼线众多,再逃也只能是多此一举被抓回来,言语上也只能是怒骂几句。

    李武听着白面小生的骂腔也不觉恼人,不可多得的摇钱树,还是得毫发无伤地送到城主面前,赏银便会多些。

    他舔着个脸笑道:“小兄弟,莫要挣扎,咱这棉城的城主只是喜挑点年轻的男子,不比你进京赶考等待多年赚得多?”

    南荒不算个暴脾气,他生前最记得亲爹的话,就是要考取功名,出人头地。

    李武的话不知道哪句触怒了南荒,南荒一口唾沫淬到地上,警告道:“老子可不稀罕这些虚头巴脑的,你快些把我放了,否则我仙人和小凤追来,有你好看的。”

    外头天微微亮,李武也当南荒的话是耳旁风搔搔耳朵就过去,他端着碗带点浑浊的水坐在大厅上,明白南荒从马车上逃掉,自当是有些小聪明,也不敢进屋睡。

    破败的屋里只有两人大眼瞪小眼,奔波多了南荒困意还未消去,他也没那心思睡,怕下一秒就被卖去那好男色的棉城城主里,做些没脸皮的苟且事,这可比落榜还要让他难受。

    木门被敲了好几声,来人说话轻柔,带着些哀求道:“爹,让媳妇进去吧。”

    李武对着陌生的人尚且都挂着笑,不知为何南荒感觉这声一出,李武的脸上恨意渐浓。

    “勾搭野男人就去外边睡去,帮着奸夫把你丈夫杀了,让我老李家绝了后你还有脸来,肚子里的种生下来若不是我儿的,你就等着自生自灭吧,李秀珠。”

    李武是什么话都说了,也还是不情不愿地给开了门。

    南荒算是听明白了,敢情他的媳妇儿和人偷情,还把丈夫杀了,李武说得头头是道还特别大声,也似乎就是有意让他这个外人知道,他的媳妇李秀珠是有多不守妇道。

    瞧着李秀珠温吞的端庄容貌,说话也细声细气,行为倒是被李武说得放浪形骸。

    “大伯,你说你也骂上半天了,我这外人听着耳朵都起茧子,家丑不可外扬,您怎么可着我这个外人说呢。”南荒打着哈欠道。

    他和李秀珠不相识,从她的眼里只有愧疚与惊恐还有不甘的神态看出,李武说的话多半是胡诌的,他帮她说话,指不定还能帮他逃出去呢。

    “哼,贱娘们,你看着这人,等日头出了,就到城主隔间,献给他。”李武又指着鼻子骂了一通,才进了里屋想着小憩一番

    李秀珠点点头,找了个板凳老实坐下,她有着头黒瀑长发,容姿尚可,脸上是添了些年头,稍加打扮还是再能嫁个好人家的,怎么丈夫死了进坟里,还留在这夫家,名头臭了不说,也不受待见。

    南荒打量的眼神许是过于炙热了些,他只给了个笑脸就看去别处,暗自叹气自己都是阶下囚,哪还有心思去管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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