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头香看着供桌上福顺焦败的头颅，蝴蝶们啮咬着上面残缺的皮肉，翅膀扑扇摩擦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他身影一闪，又回到石像断颈处晃荡着双腿。石像高大，所有进来参拜的人都渺小得像蝼蚁。

    愿此香华云，直达香神处。

    恳求大慈悲，施与众生乐。

    那女子颤抖着声音，磕磕绊绊地重复着刚刚从福顺娘口中听到的祷词。她不够“灵”，看不见刚刚降临在她身侧的断头香，自然也看不见他脸上倦懒的表情。但是少年的声音幽幽从身前传来：

    信女，你所谓何求？

    线香颤颤巍巍地被她立在香插中，那娘子脸上是鲜红的掌印，口脂也被蹭花，只双眼直勾勾地注视着那香燃尽。闻言又俯身大拜：信女唯愿……以卺村为祭，渡众生，供养神。

    她感到面上冰冰凉凉，好似有人尖锐的指甲戳着她的额头。这次抬头，看见了那似笑非笑的少年人。

    供养神？

    供养神。

    -

    断头香回头，看到了正在和蝴蝶对话的倏乎晴。她笑眯眯的神色在看到断头香转身后消失，纠结了一会儿开口：这样做是不对的。

    哪里不对？

    断头香看着隔壁山头的小香神，皱着眉问她又来干什么。倏乎晴指了指那娘子离开的方向：她是枝山人。被人牙子拐到这里来的。她父母来求我，我就来了。

    拐卖？断头香拍了拍手掌，眼中终于浮现几分笑意。你说，买她的是谁，卖她的又是谁？她心有不甘要复仇，我要供奉，这岂不是两全的买卖？况且她想报复的是人牙子，害了多少好家庭，我这么做难道不是功德一件？

    倏乎晴不说话。她觉得不对，但是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半晌，她讷讷地开口，那福顺呢？

    福顺？断头香脸上的笑容越发肆意。小香神，你可不要冤枉了好人。杀福顺的不是他娘么，跟我断头香有什么关系。

    他娘分明说他是蝶灵童才……倏乎晴顿住。每个香神认童子都有各自的规矩，这她不能多言。但往日献给断头香的蝶灵童，无一不是对半剖开的，福顺并不是按照蝶灵童的规格被献祭的。断头香见她反应过来，甩甩衣袖又道：

    你既说我错，我可背了什么因果？

    这哪看得出来，倏乎晴沉默地看着面前身上萦绕着黑烟的香神，决定还是去追那娘子。

    却被断头香拦住。小香神，你莫要再插手。她既给我点了香，那我就要替她成事。你半路乱我因果，没有这样的规矩。

    倏乎晴一剑刺向他。

    剑尖丝滑地穿过断头香的颈项，勾下一条布带，露出狰狞的断口。断头香脸色阴沉下来，蓦地又笑出声。你要去便去，你问问那娘子，是愿意被你带走回家，还是亲手了结这段苦因果。

    倏乎晴闷声不答，再回过神来，已经不在洞龛内了。她茫然地看着烈日当空，甩甩脑袋握紧手中的剑，去寻那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