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你受伤了?”楼愿眼神停在他滴血的鼻尖上,声音打飘,仿佛从胃里发出的。

    “你别动,等等,我这有纸,你等一下...”刚拆开的包装纸,小熊印花占据视线,楼愿匆匆扯出一张,递给应昭。

    花纹怪可爱的,还很香。

    应昭完全没有受伤的紧张,浅笑还挂在嘴角。

    他还有心情笑?受伤也这么高兴,难不成喜欢受虐?

    楼愿自己疑惑地嘟囔着,没让他听见。

    天早就暗下来,半杯弯月亮被举起,银色的淡光迫不及待地透过无形的玻璃,一溜烟地散下来。

    “快点走啊,血流满一张纸了,破相了怎么办?”楼愿在一旁催促,手像招呼司机一样,一趟摆了八百下,她走两步就念叨两句,应昭还是在那慢悠悠的。

    “来了来了,别催,伤口都要被你催愈合了。”应昭赶了两步,紧跟着她。

    “我说你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肩膀一沉,抱胸,仰视的目光里充满威胁。

    “谁是太监?”

    “我我我,行了吧!看你受伤,让你当一次皇帝。”

    “我不一直是皇帝?”

    “哎!不要蹬鼻子上脸啊!我警告你...”

    “哦,警告无效。”

    ......

    消毒水味席卷鼻腔,校医室内被光照的敞亮,楼愿推着应昭走进去。

    女校医从座位起身,眼神略过应昭鼻尖,边从药箱里拿出绷带,抬起的手又落下,失笑道:“我都不知道是包还是不包,你这伤口都快结痂了。”

    应昭刚准备回话,楼愿一手推开他的胳膊,抢先说:“医生,你还是给他包扎一下吧,破相了不太好,毕竟脸在这。”神色严肃。

    女校医眯着眼,笑着摆头,隔着口罩都能看到她嘴角扬起的弧度,她的目光游离在两人间,带着逗弄的意味,她开口回:“好的,只是,小同学这么担心他破相?你们什么关系啊?”

    楼愿心里咯噔一下,她光速瞥了眼应昭,不假思索地叫喊出声,生怕被谁掐断似的:“我是他的颜粉,破相的话,会少了一个欣赏他颜值的人。”说完,自觉不够,又点着头肯定。

    应昭则被按着坐下,女校医正剪了个正方形的绷带往他脸上贴,虽然固定的头不能动,但他的眼神却还是倾向楼愿,眼睛里好像汪着水,深深浅浅都是她的影子,他开口附和着她:“瞒我这么久?还是我的粉丝?”

    楼愿梗着脖子,脸被腮红上色般,淡淡的红浮在脸颊,以免造成误会,她只好盯着自己脚尖看,:“对啊,但是谁叫你性格讨厌,现在只剩个颜值勉强能看。”

    正巧这时,女校医贴完绷带,转过身收拾医药箱,她抬抬眼镜,收起玩笑,语气染上严肃:“伤口尽量不要碰水,下次小心点。”

    随后,她也没回地抬腿走开,剩下两人独处的空间。

    “是吗?你好好看看。”应昭拉近椅子,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

    端正的五官在楼愿面前放大,像是卓然天成的璞玉,一转一折,都有其规定的秩序,完美地在脸上呈现。

    两人呼吸交织,长睫似乎要戳进对方心里,楼愿垂下眸光,轻轻偏头贴住锁骨,以此来拉开视线距离。

    应昭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疑惑的温柔从他的目光到她眼中,带着莫名的笑意。

    角落里,他手腕青筋博动不停,升温的空气刺地喉咙发干。他缩缩喉结,垂眸掩住自己的失态。

    这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失态。

    但没有他想象中的难堪,反而很刺激。

    这种感觉微乎其微,只是在有关楼愿的事情上凸显。

    看她脸红,他会心跳加速;看她闪躲,他会想逗她;看她笑,他也不自觉的扬起嘴角。

    他仿佛变成她的定位捕捉器。

    他失神的有点久了,久到楼愿脖子发酸。

    她正准备抬手在他眼前晃晃,沉默的那人突然出声,惊得她手一收。

    “好吧,你说的对。”应昭自顾自答,神色又恢复平常的慵懒,从座位上起身。

    什么说的对?她说什么了?

    楼愿低着眉,手掌在空中弹了弹,甩着不存在的灰,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走吧,晚自习估计要结束了。”

    “哦,好。”她屁股发麻,腾地站起,亦步亦趋地跟上了他。

    她不知道,沉默的时间里,有人进行了场大梳理,拣出他们相处的细节,正尝试寻找着有关荷尔蒙的冲动。

    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医务室门口。

    回到教室,晚自习第一段早已结束。

    他们从后门混着人群走进来,抬眼的那瞬,便感受到了林冲审视的目光。

    “你们干什么去了?”他呻了口茶,视线凝在两人身上。

    楼愿无意识搓着手,声音发紧,但眼神却直接望着林冲,装得很从容:“老师,校门口出事,我们出去的时候应昭受伤了,我陪他去医务室。”

    楼愿扭头,引着林冲的视线朝应昭鼻尖汇去,应昭也顺她的意,正着头,毫不顾忌地插着兜,没事人一样。

    林冲抬了抬眼镜,又抿了口茶,咂巴着嘴嘱咐道:“下次不允许了啊,校门口那事我听说了,以后还要注意安全,小心不要跟别人起冲突,知道没有…”

    两人乖乖点头,做贼心虚般,一句反话没说。

    林冲夹上教案,向后摆摆手示意他们回位。随后从讲台上下来,踩着上课铃走了,屁股一扭一扭的,看着心情不错。

    楼愿吁出口气,边拍拍胸脯,一步一个瓷砖,很快回到座位。

    等她坐好转头,应昭正光明正大地举着手机看。

    苏子临的消息疯狂弹出来,仿佛地震似的,抖得应昭差点脱手。

    他指节用力,捏紧边框。

    又发什么神经病?

    同一时刻,楼愿兜里的也在不断发光,四四方方的小块亮着,那是她特意带来当备用机的,这一亮算是打破了她隐匿的计划。

    她手忙脚乱用校服罩住,手指在控制栏猛地一拉,暗了亮度。她这一调,不仅调低了手机亮度,连室外光亮也一键按低,靠窗的树,褐色的树冠被吞噬,只剩纯度百分百的黑,连风都黑化,正哐哐撞着玻璃。

    苏子临在群里@了全体成员后,贴了张图,水印不知被盖了几层,像素极低。

    【这是不是你?@z】

    楼愿滑屏的手一空,应昭?他不是和她在校门口吗?难不成又有人在别的地方碰到他了?

    手机被她抵到眼前,离眼睛约莫10寸的地停下,她点开照片。

    照片横着,俯视视角下,熟悉的小吃街口,乌泱泱一片,却都是穿校服的,五官模糊,只剩头顶发白的头皮能看清。

    退出照片模式,苏子临的消息又弹出来,快速接着上一句。

    【最右边,圈外站着的人是不是你?@z】

    【行了,别@了,是我。】

    楼愿目光一紧,又翻上去,放大往后一滑,人为画的半圈之外,有两人如异点般,孤零零站着,前面定格着刚扭过头的土色夹克。

    是刚刚的那个男人。

    【临汾水:我操,我就说是你!这个照片都在学校传疯了,都在讨论那两人和那个穿夹克的关系,越传越离谱。】

    刚刚上线的周洛寻就看到“离谱”两字,饶有兴趣发了句【x:我去,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你家隔壁欠债,找到你们家了?】

    【滚,胡说八道。】

    桑黎被逗的冒泡:【脑洞这么大?做梦呢?@x】

    楼愿作为两人之一,同盟的当事人,有些看不下去,替他解释:【不是,我在场,就是那个男人和小孩间有纠纷,应昭是好心帮忙的。】

    等了好一会,没人回,z倒是发了句话。

    【z:总算有人明辨是非了。】

    【x:自己去辨是非去吧你,给你当上法官解说了。】

    【z:你有病吧?@x一边去。】

    【黎民百姓:嘴毒称号要易主了,我个人认可你@x】

    【x:跟应昭学的。】

    …

    一阵感叹号站满屏幕。

    苏子临连发了好几条“我操”。

    【z:有话说,有屁放,别站厕所门口扯裤子。】

    苏子临没管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我去,我才发现那个男的,拿了刀!】

    【图片】

    聚焦在男人手臂终点,有个发白的东西被苏子临用醒目的红打圈标注着。

    【z:不得了,树懒的脑子里竟然产生了褶皱。】

    苏子临被他说的一懵【临汾水:什么意思?】

    【x:他骂你蠢,但又不是那么蠢。】

    【……】

    耀武扬威的风潜入,轰地带上门,严丝合缝,切断一切联系,黑终于掉到房顶上,压着砖瓦,像是自然而成的密室。

    楼愿从桌洞抬起头,钟摆指针走到五,距离下节晚自习还剩五分钟。

    可能是低太久,颈部疼痛神经钻入大脑,搅乱思绪,预感出有什么发生一样,楼愿心悸不停。

    【黎名百姓:你们说,会不会和拐卖有关?】

    拐卖?

    这个词刺入她的眼,眼睫扑扇着掩下酸涩,手指顿了顿。

    这个词似乎离她很远了,但曾经离她很近。

    那场黑夜浩浩荡荡过去,却并未带来任何光明。甚至讥讽地,留下一地支离破碎的残渣。

    它们仿佛是带刺的绳子,从悬崖垂下,奇迹般地延着,伸到坠入崖谷底的楼愿手中。

    这条绳子,是唯一的求生工具,是崖上唯一能拉住她的东西。

    但它好像又在说,

    如果想要活命,那么就要接受曾经的痛苦。

    一遍又一遍,直到鲜血划破皮肤,直到落日能追上日出。

    直到…

    楼愿自嘲地笑,手指散在屏幕上。

    她仰头盯着灯,通亮地照下来,像是一道通往天堂的指示,白的很冷,但是白的没阴谋。

    她眩晕在其中,没看到键下b字母正在不停重复,回车键被误碰,一串乱码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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