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在天寒地冻的一个夜晚高烧不退病死了，魂魄离体的时候没有看到大人们口中常说的黑白无常，只看见了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爹爹哥哥的眼泪。

    伸出去擦掉娘眼泪的手被一堵气墙阻隔，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缩在床尾看着家人哭泣。

    孩子死了是不能吹吹打打的，所以娘肿着眼睛给我换上了新的衣服，放进了小小的棺材里埋进了祖坟堆。

    我进不去有父母的家，也看不到哥哥每日去学堂读书写字了，人多的地方不敢去，每个人身上都有气墙我也不能碰，祖坟里的爷爷奶奶祖宗们压根就没出来接我，一个孤魂待在自己的坟头上，风吹雨打全无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对时间已经没有任何概念。由于夜晚走动，没注意到东方已经露白，那天阳光特别好，我只能躲在一棵树的身后，随着树影移动。

    空地里来了个人，衣服上满是补丁，在地里挖着野菜。我百无聊赖地看着他的动作，猜想又是哪个乞丐或是哪户穷苦的人家出来找吃的。

    那人似乎是感觉到我的目光，转身看向我，这种感觉太奇异，就好像永恒有了起点，水滴落进大海，周围的气息都有了波纹，缓缓摇荡晕开。

    他走到我面前什么话也没有说，看着一片空白的墓碑，皱了皱眉，像是在疑惑什么，伸手在我眉间点了一下。

    霎时间，头脑一阵清凉，然后是久违的风声，风里带着温度，阳光暖融融的，还闻到了树叶草木的清香，我能清晰的感受到时间的流动，世间的美妙。

    那人开口说道：“此后你就跟着我吧！”

    我抬头望着他，点了点头便跟他后头，背着他甩手给我的袋子开始了云游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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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他是财神爷，我给了他个白眼，财神爷会穿补丁的衣服？会去地里挖野菜？会在外风餐露宿？

    他手里拿着树上摘下来的枣在袖口上擦了擦塞进嘴里，又认真的说了一遍：“我真的是财神爷。”

    我向他翻了个白眼，挑了挑眉问他“好，财神爷，今晚我们住哪里呢？”

    他倒是无所谓轻飘飘的说：“找个破庙躺着呗！”

    我立刻回怼，语气着急，心想又住破庙，那些破庙里住的全是乞丐，味道太重压根就睡不着：“你不是财神爷嘛，不住好点？老百姓不是给你建庙宇了嘛，你住那也行啊。”

    他万分嫌恶的皱了皱眉，扶着额头“不去，那些庙里的神像太丑了，我害怕。”

    我都快无语死了，其实那些神像也没有丑的不堪入目，只是跟眼前的这位形象完全不符罢了。

    庙宇里的财神爷脸上圆润都是肉，头戴高帽身穿红衣，手里捧着个大大的元宝。

    眼前这位虽然穿着破烂，但是身段和脸蛋真真儿的好看，有种雌雄难辨的美，只是。。。这身打扮怎么都跟财神爷不搭边。

    有时候他会显现出人身去百姓门口敲门要口吃的喝的，有时候又神隐去田里挖野菜。

    我是他的跟班，他什么状态我就是什么状态。

    我问过财神爷自己是什么，他说是神差。

    财神爷说，阎王也是神，收魂的时候会挑几个看得上眼的干活，那也是神差，送信的飞马也是神差，只要打上了神的印记，就是神差。

    他说神和鬼其实并无太大的区别，都是灵体，是人心里的愿景产生了灵。

    人对看不见的灵体有期待，刻画出一个形象烧香供奉崇拜奉为神明，灵慢慢的就有了发法力。

    有了法力就可以为人做事，然后就有了持续不断的供奉和法力，形成正向循环，灵也就彻底变成了神。

    财神爷平时活的太随意了，以至于让我忘记他是位有法力的神。

    民间春节后有迎财神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在财神庙前放鞭炮，供奉鸡鸭鱼肉等等，虔诚的在财神殿前三拜又三拜，满心欢喜的把香火插进香炉里。

    他昂首大步的走进去，听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我虽然是他的小跟班，但还是第一次见他正神的样子。

    只见他身穿红衣，胸前衣服绣着祥云，脖子上挂着明晃晃的白金装饰，白色的里衣用金线绣着卷云的纹路闪闪发光，珠翠插满了蓝金色的皇冠，蓝色的装饰穗直垂到腰间，腰间系着黑金色的腰带，腰带上挂满了珠宝香囊，通体闪着金光。

    财神爷眉间一点朱砂，嘴角微扬剑眉星目，眼神威压全场，左手端着聚宝盆，盆里装满了金珠，右手在盆里抓了一颗金珠把玩。

    那一刻我第一次对他有崇拜仰望的眼神。

    财神爷！！！你是我的爷！！！！！！

    信徒的祈愿变成了一根一根的签子，每根签头上有颜色，大多是黑紫色和纯黑色，偶尔有几个琥珀色和金色在烛光的映衬下特别好看。

    财神爷高坐在殿上拿着签头是琥珀色和金色的签子，往左手的聚宝盆里敲了下金珠，金珠即刻融进了签头里，签子飘到屋顶，像是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自动归到其他签子下面。

    我从下往上看，那密密麻麻的签子，更像是一把把的利箭直指殿前磕头的人群。

    被来来往往的信徒挤到角落的我，实在是害怕他们身上那堵气墙，碰到的地方有灼烧感。

    庙宇里的人络绎不绝，签子四面八方的来，财神爷直接把聚宝盆放在案桌上，“累死我了”，环顾四周在找什么东西，“小跟班，小跟班......”

    我听到财神爷在叫我，便在角落里抬起手冲他摇了摇。

    “你怎么在那啊，快过来干活”财神爷对着我大喊，实在是声音有点大，感觉有一阵一阵的波纹在殿内流动，屋顶的签子哗啦哗啦的响，香炉里的烟气儿都变了样四散乱飞。

    “我不敢”声音里夹着点哭腔，看着人群实在是没有勇气穿过去。

    财神爷一抬手，我飘到了人群之上，再招手时我到了财神爷身边，稳稳地落了地。

    我内心不断的感叹，这就是以前在茶楼里说书人说的话本子里的神仙吗？这就是法力吗？

    “别愣着，赶紧干活”，说着他一把接着一把的把签子铺到我面前，“把那些金色和琥珀色的签子都捡出来给我......”

    我赶紧干活，摸着那些黑色和黑紫色的签子，浑身的不舒服，感觉这些气体全都渗到了体内，金色和琥珀色的签子摸着倒像烛火一样暖暖的在手指间跳跃。

    手上的动作越捡越快，不知不觉周身越来越暗，手指越来越冷，回过神来抬头看，财神爷低着头，脸上似乎有泪痕，双眼紧闭，周身被漆黑的链条绑着，链条上闪着金色的咒文细细密密的围绕在财神爷的身上，财神爷一身的红衣衬的气氛特别诡异。

    财神爷，财神爷，你怎么了？

    猛地睁眼看到屋顶上挂满了签子，感觉下一秒会被万箭穿心。

    我摸着自己的胸口，没有心跳但是有丝丝的痛感，看着庙宇内来往的香客还是感觉空落落的，财神爷你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