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别在黑暗的夜里等我，你独自怀着痛苦的希望，在清晨的第一缕霞光闪出前，请别点亮烛光。”

    ——普希金

    2025.3.13 文三余.

    十二月底，最新一股强冷空气将于近日抵达。

    祝春言是被冻醒的，她捞起盖在被子上的羽绒服搭在身上，下了床，去摸窗边的暖气片，冰凉。

    看样子是半夜罢工的。

    屋里一片昏暗，挂钟显示是早上八点，她撩起窗帘一看，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雪，路上积了薄薄一层雪白。

    她赶忙点开天气预报，中到大雪，持续到下午。

    宿舍里没有空调，也不允许用大功率取暖电器，她拆了两个暖宝宝贴在了最里面的一件衣服里，就进了卫生间去洗漱。

    洗漱好出来，对床的苏童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下打着哈欠：“外面下雪了，你今晚的航班还能飞吗？”

    祝春言把刚用过的洗面奶放进行李箱里，又摸了两个暖宝宝给苏童，这才拿起手机打字：“我不知道，还没有信息进来说取消航班，暂且默认能飞。宿舍里的暖气坏了。”

    “暖气坏了？怪不得这么冷，屋漏偏逢连夜雨啊，”苏童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点进舍长群，“宿管说这栋楼的暖气好像都坏了，明天师傅来修，毕业生宿舍还有人的报个数。”

    苏童要等到一月三号父母过来接她，就在群里扣了个“1”。

    她们宿舍楼的毕业生楼层基本都走光了，还剩下零星几个开题答辩时间被排到了后面的人，祝春言和苏童就是其中之一。

    苏童不急着收拾东西，看着祝春言把一些今早用过的零碎用品填进行李箱，之后两个人又在宿舍里检查了一下答辩ppt和答辩稿，去食堂吃过午饭，带着电脑纸笔和学生身份证件去了教室。

    雪一直没停过。

    苏童也一直在身边碎碎念着答辩的事情。

    祝春言的注意力被分散去了航班能否准时起飞这件事情上。家里的微信群没有新的消息进来，反倒是黄苒君发来了几条询问的信息。

    “言言，我看天气预报说你们那里下雪了，航班会不会延误？”

    “你先安心准备下午的答辩吧，爷爷这里你不用太担心，医生说这几天情况稳定下来了。”

    “你那里下大雪，交通不便，注意安全。”

    稳定下来了。

    什么意思？这是从鬼门关回来了？

    她想得入神，苏童用胳膊肘戳戳她，示意答辩老师来了。

    按照早就排好的顺序，她被排在了倒数第二个，倒数第一个和她一样，也是个女生，不能发声说话。

    答辩进行到一半，手语老师匆匆赶来，落座在了第一排的位置。

    下一个上去的是苏童，她打开手机的录音帮她录老师的问题和她的回答，以便写答辩记录。

    老师们都很随和，提问也没有很激进，本着一切可以修改的原则，一个老师提问两个问题，学生作答并承诺回去修改后，苏童从台上下来了。

    同时，航空公司发来了短信。

    祝春言把录音文件发给苏童，点开短信浏览。

    已经不是航班延误了，直接给取消了。

    她把短信截图发给了祝屿政：“爸爸，航班取消了，我答辩完再改签一个时间。”

    不多一会儿，祝屿政回过来：“尽量改签早一点的时间，不要留在那边磨蹭了，回来看看你爷爷。”

    “可以改签吗？实在不行我让秘书帮你买最早可以回来的航班。”

    “好，我之前也帮舍友改签过，知道流程，我自己就可以。”

    她按灭手机，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写完答辩记录时是下午四点半，因为下雪天气不好的缘故，天色微微暗下来。

    祝春言改签了明早五点的航班，顺便订了个机场附近的酒店。

    雪势渐小，祝春言回宿舍拿行李，最后的收尾工作完成，打字给苏童看：“我先走了啊苏童，你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注意安全，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苏童抱抱她：“你也是啊，新年快乐，一路平安。”

    出了宿舍大门，她打量着地上的积雪，拖着行李箱走在积雪里如同犁地，何况很沉的一个行李箱。戴上手套把手机放在羽绒服口袋里，空出了两只手拉行李箱。

    五点钟的光景，天全黑了，提早入夜。

    林煦成付了钱，从出租车上下来，进到学校里去林璟宿舍楼下等人。

    小雪还在飘，宿舍楼下都是形色匆匆的学生，大多都提着从学校食堂买的晚饭小步跑回宿舍。

    他站着等林璟出来，期间接了个商清凯的电话。

    “你什么时候跑到坊潭去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商清凯嗓音有些高，“要不是我今天去公司找你，还不知道你走了，你什么情况啊？听公司里的人说，你去外地待一段时间，待几天啊？”

    林煦成略微低了低头，视线停留在雪地上的一角红色。

    “工作需要，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农历新年之前能回来吗？”商清凯继续追问。

    “农历新年之前？”他往前走了几步，又低头看那角红色，好像是证件之类的东西，“恐怕不行。”

    商清凯听他这么说，更觉得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农历新年也不行？你不是每年新年都会陪家里人吗，今年这是怎么回事？要不然我过去看看你吧。”

    林煦成蹲下身子，将那份证件捡了起来，翻了个面，“学生证”三个大字赫然纸上。

    “你别过来了，我在坊潭待不了几天，还要去别的地方，稳妥了再告诉你，挂了。”

    林煦成打开了学生证。

    是一个女生，祝春言，上面的学校名称就是他目前所在的学校。

    证件上面的雪接触到他的温度化成了水滴留在了他的掌心。

    林璟换好衣服出来，想带林煦成去学校附近的火锅店吃饭，被林煦成阻拦了：“今天天气不好，就在食堂吃吧。”

    也是天气缘故，学生基本都买饭回去吃了，食堂的人不多。

    “哥，你今天怎么忽然来坊潭了？是工作吗？”林璟问。

    他点点头：“对，工作，过几天还要去趟外地，过年前不一定能回家。”

    林璟夹菜的手顿住：“不回家过年吗？往年没有这么忙啊。”

    林煦成：“这次特殊一些，我尽量年前忙完。”

    两人各怀心事吃完了饭，林璟几次偷偷观察林煦成，试图找出一些异常，可对面的人面色如常，让她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吃完送林璟回宿舍，到宿舍楼下，林煦成才把一张银行卡拿出来：“密码是你的生日，新年礼物买些自己喜欢的。”

    林璟没打算要：“你这次要去外地待那么久，工作肯定跟往常不一样，用钱的地方多，你自己留着吧。”

    林煦成不容她拒绝，把卡塞到了她衣服口袋里，随后又拿出了那本学生证。

    “这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吧？我在你们宿舍楼下捡到的。”

    林璟接过来看了两眼：“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到时候发个表白墙问一下，肯定会有人来认领的。”

    祝春言洗完澡，把头发吹得半干，坐在桌前开始按照老师的建议修改自己的开题报告。

    她吃着入住进来时送的水果，想缓解一下饥饿感，却越吃越饿了。

    只忙着答辩完赶来酒店了，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已经是晚上快八点了，她披了件外套拔了房卡准备去餐厅，等电梯时收到了苏童的微信消息。

    苏童：言言，你是不是丢了学生证啊？

    祝春言：？

    苏童：有人在表白墙上发了你的学生证，要你本人去领取，和我们是一个宿舍楼的。

    她去了学校的表白墙，在为数不多带着图片的信息里找到了关于自己学生证的那一条。

    “请丢失证件的人到三公寓领取，务必本人到哦。”

    发表白墙的人还细心地把她的照片、身份证号这些关键信息都打了马赛克，只露出了名字和专业班级。

    她什么时候把学生证给丢了？难道是放手机的时候把学生证从口袋里带出来了？

    有图片为证，清清楚楚，她确实把学生证丢了。

    “你好，我是失主，可以加你一个联系方式私聊吗？”

    她在评论区评论完，电梯到了她的这一层。

    电梯缓速上升，祝春言注意力全在表白墙上，盯着手机等待回复。

    “叮”的一声响起，电梯在半途停止。

    她抬头瞄了眼楼层，不是她要去的地方，电梯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等电梯的人。

    他穿着一身米白色的休闲西装，上衣的扣子没有系，露出了里面的纯白内搭，再往下是一双白色板鞋，鞋面上闪烁着些许水渍，可能是从外面踩了雪的缘故。

    两人视线相对的一刻，男人率先移开了目光，手里提着装着衣服的纸袋走了进来。

    祝春言本来站在电梯的中央位置，此刻自觉地向左后方退去，方便来人按键。

    电梯的空调轻轻吹着暖风，她闻到对方身上有一抹类似于兰花的香味，是香水吗？还是洗衣液的香味？

    温暖的室内，他一身的白色和淡淡的花香味道，莫名令她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养的一株白色蝴蝶兰。

    趁着那人低头刷卡按电梯键的功夫，她微微侧头向他看去，只能看到他挺拔的背影和一个侧脸的轮廓。

    电梯门缓缓关闭，林煦成松开了按着闭合键的手，视线随之抬高，祝春言垂下目光等表白墙回音。

    电梯前方左边侧面有一条镜子，在镜子里可以看到她。

    林煦成注视了她片刻，而后肯定，她就是那本等着认领的学生证照片上的那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