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贺野不咸不淡的回复,乔愿终于忍无可忍,点进同学群,一口气打下一大段话。
什么“我们只是普通同学”“照片是误会”“请大家不要再造谣”,字字铿锵。
她以为会有一个人站出来说“我信”,哪怕只有一个。可惜没有。
群里安静了五秒,然后,爆炸了。
「哇,连乔愿都来装了,贺野你媳妇这演技太专业」
「这么认真地否认才可疑吧哈哈哈哈哈」
「啧啧啧,这波欲盖弥彰我给满分」
「老贺别装死,说句话啊!」
乔愿盯着屏幕,表情逐渐从不耐,变成了一潭死水。
她再发了一句:「我说了,我们不是。」
但这次连个“哈哈”都没有,仿佛所有人都默认了她的挣扎是一场不合时宜的表演。
没人在乎真相,只在乎好不好磕。
乔愿捏紧手机,脑海里浮现出贺野那张事不关己的脸。
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解释半句,自己倒像个主动跳进去炒热度的工具人。
不过还真被他说中了,这帮人怎么解释也没用,非得像高中那会儿一样,现场给他们一点“爱的教育”才会信。
她最后回了贺野一句:「我去,但你得听我指挥。」
对面发了一个“OK”的表情包,配图还是只戴拳套的猫,表情相当欠揍。
乔愿差点没把手机摔出去。
*
黎曼得知同学会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笑,从晚上笑到第二天。
一贯推脱没时间的老同学,居然临时决定出来见面,八卦果然是提高行动力的一大工具。
黎曼建议她盛装出席,拿出熹妃回宫的架势,震慑全场。
不管穿什么,乔愿只求一件事——千万别撞款、别撞色,尤其是和贺野。
那群人什么都能磕。
衣柜翻了三遍,不是太闷就是太艳。
好不容易挑出一套偏运动风的高智感穿搭,结果照镜子一看,像贺野会穿的那种。
她原地翻了个白眼,干脆摆烂,拿出上班最常穿的黑色小西装。
同学会定在桦城西区离学校很近的一个酒店,乔愿到的时候,返校学生大军将路堵得水泄不通。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些怀念高中的那几年。
周日返校,听路上的汽笛声都像是学生的哀号。
乔愿老家在镇上,六点的晚自习,她得三点出门才赶得上,本就不完整的周末,被挤得只剩下一天半的时间。
每次她喘着气踩点冲进校门,总能看见住附近的贺野,一副“时间富人”的松弛样,懒洋洋地拖着书包晃进来。
本就不富裕的心情,雪上加霜。
贺野这人很神奇,简直是个情绪起搏器,乔愿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因为他,心情来回做托马斯回旋。
乔愿刚在心里腹诽完,一抬眼,贺野就站在不远处的酒店门厅,靠着大理石柱,低头回消息。
画面突兀得像剪进她脑海的幻觉。
可惜不是。
现实比想象更不客气:他穿了一件墨蓝色夹克,简洁利落,正好和她这套黑西装构成一组纯色情侣装。
天呐,这种撞色如果被看到,直接够那群同学磕到白头。
乔愿想扭头,太晚了,贺野已经抬眼扫过她。
那眼神太熟了,带着点玩味……还有预谋感。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跟我来一下。”乔愿说,语气没什么商量余地。
贺野挑眉:“去哪儿?”
乔愿带着他走到拐角处。“你在饭桌上最好配合我。”
贺野耸肩:“行,那你说说,指挥我怎么演?”
“我会告诉他们,我只是去学拳碰巧遇上你,照片只是角度问题。”乔愿叉着腰,神情认真。“你只需要点头附和,懂了吗?”
“行,我照你说的做。”贺野嘴角一抬,“不过他们要是不信,不许甩锅给我。”
“我从不甩锅。”乔愿转身拉开门。“我先进去,你等一会儿。”
“好——导演。”贺野在后头应着,顺手接住门。
*
包间里已经有不少人到了。
乔愿一进门,话题立刻像开水一样沸了起来。
“哟,主角来了!”
“来来来,坐这里,专门给你们留的C位。”
乔愿笑着坐下,伸手拿了杯橙汁,扫了全场一眼,一个个的,嘴虽然还是那么碎,精神面貌的变化可太大了。
尤其是班长谢学成,自从考上医学院,整个人呈指数型衰老,入职没几年,发量已是主任级别,配上一副小圆眼镜,活脱脱的“专家”。
贺野进来的时候,谢学成正围着乔愿敬酒,一见他,立马转移了目标。“你俩是约好穿情侣装的吧?这颜色搭得跟拍杂志似的。”
“没约,我今天穿什么她也不知道。”贺野语气淡淡,又补上一句,“不过她现在知道了。”
众人爆笑。
有人继续起哄:“不用解释,我们都懂。”
也有人笑着摆手:“别闹了,乔愿脾气可没变,别真被她喷。”
趁众人嬉笑的间隙,乔愿赶忙接过话茬,开始漫长的解释。“我们俩根本什么都没有,我就是学拳碰巧遇上他了,谁知道拳馆是他开的呢?”
“照片是角度问题,他一堆迷妹捧场,我可不敢招惹。”
乔愿边说边观察众人的表情……还是不信。
她偏头冲贺野使了个眼色,贺野心领神会,停顿了几秒,随声附和:“确实,是偶遇。”他说完,又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等导演给评分。
乔愿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最八卦的文艺委员薛琪第一个表示不信,铜铃般的大眼像探照灯似的在她脸上来回扫:“哪有那么巧的事?怎么贺野的拳馆刚好就开在你公司附近?”
乔愿正想说点什么,薛琪忽然眼睛一亮,托着下巴,“啧”了一声,像是突然想明白了。
“要么你们早就暗通款曲,要么——”她手一挥,突然指向贺野,“你蓄谋已久!”
……这都什么词儿?
薛琪的脑回路,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奇。
乔愿翻了个白眼,抬手拿起水杯,“你们是不是太闲了?这年头,男的女的同框一下就要被拉去民政局登记?”
“不是我们过分,是你俩太配!看起来就是一对儿。”
“对啊,”另一个女生接话,“还记得当年你晕倒那次吗?贺野那反应,抱起来就跑,跟抢亲似的。”
“啧啧,”有人回味道,“我就问问,在座的各位,谁没嗑到当时那一幕?”
“贺野你说说,”薛琪又凑上来,眼睛亮晶晶的,“是不是那时候就对咱乔大美女芳心暗许了?”
众人边回忆边笑,一口一个“说实话”“别装了””老实交代”。
那事发生在一次公开课上。
乔愿站起来答题,题还没读完,人就开始摇晃,下一秒,整个人直直地倒了下去,把屋里一票校领导吓得脸都白了。
其实她还没完全晕过去。
眼前一黑时,最后定格的画面,是贺野咬紧牙关、绷直线条的下颌。
她记得那一抱,热的,紧的,两颗心跳得一样快。
明明隔了这么多年,那种感觉却像刻在皮肤里,连温度都没散干净。
她从没问过贺野,当时为什么那么着急。
她怕一问,就不是那回事了。
“哎哟,这俩都不说话,我们当默认了啊!”薛琪拍桌大笑。
乔愿回过神,举起杯来挡住脸,小声说了句:“真是……一群戏精。”
“我记得你是低血糖才晕的吧?那还得怪贺野,没他成绩追着你跑,你也不至于天天熬夜读书。”谢学成推了下眼镜,一肚子医学知识正跃跃欲试。
说起来,贺野确实得为乔愿那拼死拼活的高中生活负责。
乔愿一直很骄傲,她从没在年级排名上输过。可贺野……好像并不在乎。
他总是一副什么都淡淡的样子,不在乎,不解释,不参与。
现在也是。明明站在话题漩涡中央,却像个冷眼旁观的戏客,事不关己。
乔愿突然有些不甘心,突然间就无法忍受那些莫名其妙的审视和调侃。
该结束这个话题了。
“同学这么多年,你们要真懂我,就不会觉得我会喜欢贺野。”她笑了笑,举起杯子,慢条斯理道:“我是个怕麻烦的人。”
说完这句话,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乔愿,还是那个乔愿。她这个表情一出来,就没人敢接话。
认真的乔愿最可怕。
上一次她摆出这种笑着但能冻死人的脸,还是在高二有人和她表白的时候,她说:“抱歉,我不喜欢有人拖后腿。”
听得体育生当场落泪。
那天很多人围观,贺野也在其中。笑得很开心,和现在一样,勾着唇角,眼睛微眯。
他点了点头:“对,我确实比较麻烦。”
贺野那句话落下之后,有人轻轻咳了一声,开始打圆场:“哎哟,一提起以前,我这老骨头都跟着青春起来了。”
班长谢学成苦笑着举杯,“别磕了别磕了,年纪大了,嗑多了血压都上来了。”
“也是,大家能坐下来聊一场天的机会,一年能有几回?”薛琪叹了口气,把话题往回拽。
“那我下次少说两句。”有人笑着举手投降,“她这气场一开,搞得像在开股东大会。”
乔愿也笑,抬手碰了碰杯沿:“行了,今天是同学会,不是八卦会。”
贺野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不动声色,像是将什么话藏了回去。
包间的灯暖了几度。
有人开始翻出老照片,有人聊起毕业旅行,还有人记错了谁谁的初恋,笑成一团。
喧闹声重新涨起来,但再没有人把话题绕回她和贺野。
窗外夜色很深,玻璃上映出一群人熟悉又陌生的脸,仿佛那段未完的青春,又偷偷折回来了一次。
还是那些人,还是那个教室,那个飞速离去的夏天。
乔愿坐在那,忽然觉得这一切好像不太真实。
她抬眼看了看贺野,瞥见他眼中晃动的、难以言尽的沉默。
青春真奇怪。
有些人你以为早就走远了,可只要再对上一眼,心里那点风,就又开始起波澜。
*
结束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半,老同学们醉成一片,边走边唱“再见”,各自踉跄着爬上出租车。
乔愿被哄着喝了几杯酒,脸颊泛红,脑袋还算清醒,但也到了微醺状态。
这个时间,代驾不好找,乔愿站在路边等了很久,晚风吹得她缩成一团。
正想打车,身后突然有鸣笛声。
她回头看,是贺野的车停在那。
“走吧,我送你回去,算是给你道歉。”
道歉。他也知道道歉。
乔愿心里思绪万千,过去的疑问、被调侃的无奈和青春散场的悲伤全都涌了上来。
车开到她面前,贺野下车打开车门,眼神近乎恳求。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她心软了一分,不受控地坐上副驾驶。
一路沉默,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那时候你为什么帮我。”
贺野踩下刹车,车子缓缓停在红灯前。
他叹了口气,明白乔愿说的“那时候”是什么。
“你要听实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