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的嫁衣是刘二婶亲自绣的,绣样是盛屏先前画的,她精挑细选了好久才挑到心仪的,从两年前就开始做了,今年年初才做完,款式绣活儿都十分出色,尤其是银线绣出的凤凰栩栩如生,让人看而不忘,流连忘返。
婚前要试衣、试装,盛屏便拿出浑身解数,把圆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眼见着离婚期越来越近,伯爵府的客人也越来越多。
伯爵一家是真把圆圆当成自家女儿看待的,嫁女儿一事早早给平时交好的府邸发了请柬,府里上上下下对圆圆也不敢不上心,吃穿用度都是比着从前大小姐和二小姐来的,半点儿不敢含糊。
等到荣树河和刘二婶赶到京城,见到几乎变了模样的圆圆,他们内心千头万绪,感慨非常。
这场热闹欢庆的婚事还没有正式举办,已经在京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伯爵府还是其次,主要是林家。
林家一门五进士,日后前途不可估量,子孙后代只要不行差踏错,至少能保五代荣光,想要借婚事攀高枝的人越来越多。
林家在京城低调久了,赶在婚礼前把提前买好的宅子修葺装点一番,一大家子都从岷县搬到了京城,日后想再回去,怕是要等个二三十年了。
不过大家并没太多愁绪,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如今在京做官,把家都搬到了京城,如何不算是光宗耀祖?
林府每日都有人送帖子想要登门拜访,不过林大夫人发了话,帖子接下,登门一事再议,饶是这样也没能阻碍大家的热情。
伯爵府不如林府热闹,但也比先前热了几分,许多人接着新春由头,定下一个又一个的约。
想借机拜访圆圆的人也不少,不过都被伯爵夫人让人挡住了,事后伯爵夫人亲自给圆圆解释。
“京城人多眼杂,官员之间往来太过紧密不是好事,你又是未出嫁的姑娘,不抛头露面是最好的。”
她主要是怕在交往之中,圆圆被人冷眼冷语的对待,京城这些个贵人没一个简单的,各个都有一双长在头顶的眼睛,拜高踩低是寻常,这都不是圆圆这样出身的人可以应对的,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扼杀在萌芽阶段是最好的。
盛屏也认为伯爵夫人是个厚道人,于是忙里偷闲继续帮她想那些商铺的出路。
她其实有点儿想法了,又不敢贸然提出来,总觉得一说去了,就是在占伯爵府的便宜。
等到蒋鹭也到了京城以后,盛屏才敢问问他的意见。
“分号?”
盛屏点头,“杂货铺生意好,京城也不少人采购,与其让人挣差价,不如我们自己把这个钱给挣了。”
蒋鹭想了想,“想法是好的,只是要跟伯爵府一起做生意,算是仗着伯爵府的势,分红如何算?”
“三七,我们得三,他们得七。”
蒋鹭皱眉,“从岷县走水路把商品运到京城,成本本来就不低,京城商铺价格也高,伙计掌柜月钱也高,你可认真算过账了?”
他觉得三分利有些太少了,至少也要五分。
盛屏是算过账的,三分利确实少了些,但是商品单价会提高,算下来也能挣不少,而且她还打算在京城附近的郊外开工坊,一些商品也没有必要从岷县运了,同时,很多京城的东西倒是可以运去淮安县和岷县,真正实现互通有无,这个成本她觉得是可以接受的。
此外她也考虑到荣二叔和刘二婶的心情。
“有林府这样的亲戚,我怕荣二叔和刘二婶担惊受怕,若是我们在京城也有营生,圆圆也有了更多底气。”
盛屏觉得林生源迟早是要回京城做官的,圆圆自然是跟着他一起调动,到了京城以后,圆圆最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荣山村杂货铺就是她最大的底气。
什么样的人家都不会嫌弃钱多。
蒋鹭道:“等圆圆婚事过后,我同荣二叔他们商议看看,若他们也认为可行,我就去找林生源跟他说说这事,要是伯爵府不愿意,那我们便自己找商铺,一定把分号开起来。”
元月十二这天,天光明媚,刮了半个月的北风停了,冬日里难得一见的阳光慷慨得从早撒到晚,将刺骨寒意去掉几分。
傍晚,带着粉色的霞光逐渐暗淡下来,吉时一到,伯爵府和林府两家附近的街道到处飘着红色的喜字,吹着唢呐的迎亲队,走过大半个京城,顺利抵达伯爵府。
林生源坐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大骏马身上,着一身大红喜袍,意气风发。
圆圆在媒婆的搀扶下,跨过伯爵府正门门槛,一路走到马前。
林生源利落翻身下马,将圆圆背在身后,稳稳放进大红花轿里头,他再次翻身上马,对站在门口的众人拱手道别。
刘二婶昨天哭了一宿,这会儿眼睛红肿得厉害,她的眼睛盯着花轿,一直到迎亲队消失在街头拐角,才在荣树河的搀扶下转身进屋。
这场热闹的婚事让京城热闹了快一个多月,如今尘埃落定了,一切又恍然如梦,让人怅然不已。
盛屏站在圆圆曾住过的屋子,好半天没缓过来神,心头说不上是个什么情绪,堵得她难受,明明一对有情人修得圆满,她本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不过在元宵节当天,林生源陪着圆圆回门时候,看着小两口甜甜蜜蜜亲亲热热挽着手的模样,盛屏还是释怀的笑了笑,心中堆积的郁气也烟消云散,心头只盼着他们百年好合。
元宵节后,盛屏把在京城开杂货铺分号的事跟荣树河他们说了,她原以为至少会有一点儿犹豫吧,或者说思考的时间,可是他们一口就应了下来,态度很坚定。
尤其是刘二婶,“要是这里要开工坊,我便搬来京里住。”她是真舍不得女儿一个人在陌生的地界无依无靠。
荣树河道:“京城离岷县太远了。”
一趟来回三个月,往后一辈子还能再见几次女儿?他都不敢想,甚至后悔起前些年没做个不近人情的爹,要是当初圆圆在万牛镇的时候就定下婚事,也不至于今时今日让他夫妻二人难受至此。
当然眼看着女儿找了个她以为的良人,他们也是高兴的,只是这种高兴总是飘飘忽忽的,无法安抚他们焦虑担忧的心情。
所以当盛屏和蒋鹭说要开分号之事,他们是半点儿犹豫都没有,一心只盼着女儿好。
他们这边没问题,蒋鹭接着就去找林生源说了此事,林生源一句话没说,转头就去找了他大哥,没两天,伯爵夫人就跟盛屏商议商铺的事了。
“那边除了我们府上的铺子,另还有几个伯爵家的,都相互挨着,我让蓝嬷嬷去看过了,生意都那样,我便想着把他们也拉入伙,这样三面都是杂货铺的经营范围,还不是我们想怎么改造就怎么改造?”
不单纯是店铺内部的改造,就连外头街道都能随心所欲的进行改建。
盛屏一下子就很心动,不过又想起从前蓝嬷嬷的担忧,“他们真愿意做平民生意?”
伯爵夫人笑道:“只要能挣钱,别的事都好说。”
他们一家做平民生意会遭人非议,她就多拉几个人入伙,大家都做平民生意,看谁还能嫌弃谁?同是伯爵,府上过的什么样的日子,谁还不知道?
京城人员复杂,盛屏这个外来人自然不便插手,拉人入伙的事她全权交给了伯爵夫人去操办,她则每日上街,把那三面一共四十多间商铺做一个规划。
既然街道也能改造,干脆就纳入到杂货铺里面,做成一个宽敞的前院,一边种一棵紫藤树,春夏之际花香四溢,一边种一棵葡萄,夏日里搭一个葡萄架,里头摆上石桌石椅,供人休息正好。
元月过后,各官员按部就班的各回各处,盛屏和圆圆倒是还留在京里,她们得跟进分号的事儿。
蒋鹭的前途如何盛屏不好说,若是不在淮安县做官了,以后被调去哪里谁也不知道,京城分号的事本来就是为圆圆才要开的,以后负责人也是圆圆,早早让她接触,也方便日后独立经营。
伯爵夫人一通游说,拉来了三位合伙人,加上圆圆和她,一共六人投资。
伯爵夫人他们出商铺,这样租金就省了,圆圆负责经营,盛屏只管物资。
前前后后花了小半年的时间,荣山村杂货铺才得以开业。
在开业前,为了改善杂货铺附近的环境,盛屏花了大价钱,又请了伯爵府出面,让附近一条街的居民搬迁走,这些居民不仅能得到银钱上的补贴,还能在杂货铺工作,所以都很配合,没出什么幺蛾子。
百姓搬走以后,盛屏把民宅拆了,筑起一道高高的围墙,彻底的让杂货铺与后面破败衰落的环境分隔开。
在后院空着的地上,盛屏专门造了一个园林山景,地方不算太大,不过长长窄窄的,在伯爵府专门做园艺的老师傅手里重焕新生。
蜿蜒曲折的小径,配着几扇月洞门,用山、树、桥、流水硬生生造成了一副清新怡人的景色出来。
这样一改造,杂货铺也跟着改头换面,脱了俗气,起码伯爵夫人是比最初要高兴得多,还跟盛屏说开业那天要邀请几位公侯夫人捧场。
盛屏暗暗舒了一口气,不枉费她这样大费周章,改了又改,可算是能像个样子了。
开业当天,马车把附近三条街的路都给堵了。
荣山村杂货铺门前,左右两边摆着巨大的花墙,而花朵里面还藏着玄机。
乔正本站在门口拱手笑道,“今日杂货铺开门营业,日后的生意还要多麻烦诸位照顾一二,为表感谢,本店推出了一个活动,大家看两边的花墙,这花墙上花朵并非都是真花,还有红纸做的假花,把假花打开,里头写着字,那是本店精心为大家准备的礼物,凭假花到前院葡萄藤架下即可领取礼物。”
此话一出,原本就翘首以盼等着进门一睹风采的老百姓热烈响应起来,纷纷往花墙两边走去,仔细从一众鲜红花朵里找寻假花。
与此同时,侧边的小门,一顶顶精致小娇被抬进后院。
盛屏和圆圆站在后院月洞门的入口,迎接着一位又一位京中贵女、贵妇。
比起淮安县的杂货铺,京城这家,占地更广,且是个凹字形,房屋摆设也更为精致,而商铺的商品除了岷县运来的,还有京城特有的,其种类只多不少,当然迎来送往的伙计也需要做得更为细致,培训他们也下了不少功夫。
并且盛屏再次推出了VIP卡,同时还备有商品目录,把图片和文字结合起来,所有VIP都能免费得到一本商品目录,为了方便商品的增减,这本目录采用活页的装订方式。
贵人那里的卡和目录由伯爵夫人带着圆圆一一登门亲自送到手里。
其他旁枝末节的人情世故,人脉网络,伯爵夫人不厌其烦的一点点教给圆圆。
等到圆圆彻底上手,盛屏终于可以交差,这才动身前往淮安县。
在一路往南的船上,盛屏看着涛涛滚动的河水,内心的澎湃慢慢趋于平静。
她知道荣山村杂货铺的分号不会只有京城一家,也许以后会在昭国的土地上遍地开花,不只是杂货铺,还有工坊,只是遗憾当初一起的大家,竟这样南南北北的分离了,也许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只是比起从前的朝夕相处,往后也许三年五年才能见一次,人这一辈子没有几个三年五年,所以还是很遗憾。
不过这样遗憾的心情,在抵达淮安县见到在码头上等候着迎接她的蒋鹭时,顿时消散了。
山高路远,至少她和蒋鹭永远在一起,他们会一起经历是是非非,然后安安乐乐过完这阴差阳错又十分幸运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