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贸易的枢纽，看不见尽头的商路从这里通向世界各地。

    这里是繁华的市场，各族子民在这里凝聚，商人们为这里独有的产品一掷千金。

    这里是音乐之都，名动大陆的舞娘从入门到登台经过了十年的练习，最英俊潇洒的吟游诗人在人群中吟咏他的乐曲。

    这里是所有史诗的起源，无论是托斯利姆英雄的壮举，还是在此发迹开拓领土的洛凯西大帝，他们都被这里的人们赞颂，为世界历史上添了壮烈的一笔。

    这里不寄希望于神，也不惧魔物的侵袭，是众生安乐之所，万民平等之地！

    可惜，可惜！

    昔日的荣光被黄沙掩埋，原住民被迫迁移，曾经荣耀的血脉如今却是屈辱的印记，谁是下一个科瑟尔？谁又能带领我们回到过去？

    ——这是《维诺亚现存史诗总编》中关于科瑟尔城的记载。

    科瑟尔城，这座曾经被称为全大陆最繁华的城市如今已经被时间侵蚀的不成样子，所有有关它的历史全被掩盖在了漫漫黄沙之下，只余下残存的几章史诗供后人遐想当年的盛况。然而诗篇中并未记载科瑟尔城的具体位置，相较于其它几座已经成为旅游地点的古城遗迹，它实在是过于神秘。

    坦白说，如果不是扎格向神明起誓他没有带错方向，并且芒戈经过占卜确认此地确实是自己要找的地方，眼前看到的一切真的很难让人相信这就是传说中那伟大城池的遗迹——就凭这几根歪斜的石头柱子？虽然在上面依稀可以分辨出一些精巧的花纹，但仅是如此？那些记载中的高塔、建筑，那大到可以容纳数千人的巨大祭坛呢？

    在众人茫然之际，芒戈倒是没有露出什么惊讶之色，他早已从雅勒丝大人那里得知科瑟尔城的真实情况，并且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有两名魔法师从队伍中走出，他们身着宽大的黑袍，手上捧着两卷刻印了复杂阵法的卷轴，表情肃穆，他们吟咏着晦涩复杂的咒语，袍子上有星星点点的银光亮起，仔细看去是一片星空的模样，随后那银光汇成长河，顺着卷轴上的法阵的纹路流淌。

    卷轴撕裂，巨大的阵法瞬间笼罩了所有人。光线似乎都被吸收，风暴在这方天地汇聚。

    缀在队伍身后的莫德看着这惊人的动静默默咋舌，伪八阶法咒加上六环魔法师的魔力驱动，这群人是在做什么？想在这里开出个风洞来吗？！

    扎格不着痕迹地溜到了队伍的边角，打算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法阵上的大好时机逃走——开玩笑，看这动静，这件事绝对不是他一个小小盗贼可以参与进去的，他被强制要求带芒戈来到科瑟尔城遗迹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此行凶多吉少，做好了逃跑的准备，眼下这么好的机会他岂能错过？

    这并非是他杞人忧天，而是教廷的所作所为实在无法让他信任。平民们可能觉得教廷光明伟正，但像他这样在灰色地带游走的人自然知道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屹立不倒靠的怎么可能只有明面上的手段，哪怕还有什么神爱世人的幻想，看看那些在半夜三更被黑甲卫隐秘处理掉后扔出的尸体也就知道自己有多么可笑。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他把原本藏在腰包里的特制匕首转移到袖中，晚上也不敢熟睡，生怕自己也如之前见过的一些人一样被毫不留情地灭口，虽然这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袭击，但他心里不妙的预感却越来越重。而眼下明明已经确定了遗迹的地点，芒戈却依然没开口让他离开，这份隐藏在漠视下的残忍更是让他坚定了逃跑的决心。

    自己再不行动，可能就永远留在这黄沙之地了。

    扎格缓步后退，保证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

    “你想要离开嘛？”

    有一只手抵住了他的后背，女人幽幽的叹息让扎格惊起了一身冷汗。

    “您在说什么呢小姐？我只是刚才被魔法师大人们的实力震撼，深感自己的弱小，情不自禁地退了几步罢了。”他极力掩盖因惊吓而失调的心跳，低声解释道，同时扭头想看清是谁站在身后，袖中的匕首已经悄无声息地滑到了手中。

    “你？！”待看清女人容貌的时候扎格睁大眼睛，骇得瞳孔一缩。

    女人脸色已经灰败得不成样子，皮肤呈现出一种濒死的苍白，瞳孔已经开始扩散，那原本漂亮的脖颈上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却没有血液流出，整个身体僵硬的像具死尸。

    可是死人又怎么说话呢？

    扎格不再犹豫，扭头就逃。

    他已经不在乎是否被人发现了，他现在只想赶快逃离这支队伍，半个刻令时前还能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活人此时却像是被恶魔抽取了灵魂，这还是他们教廷自己人！他无法想象自己再呆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听格里帮的一些老成员讲，教廷里甚至有献祭灵魂的祭祀礼……

    他绝对、绝对、绝对不要落在教廷手上！

    但是，为什么他那么努力，身体却好像没有动过……？

    他喘着粗气，几乎绝望地低头，看着自己纹丝未动的腿，然后惊恐地在自己小臂上发现了一道和之前女人一样的缝隙，那处的皮肤抖了抖，缓缓地开裂，就像一双巨大的灵动的眼睛，缓缓、缓缓地睁开了眼皮。

    扎格因恐惧而微微扭曲的脸倒映在那深邃的眸子里。

    *

    莫德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个超级迷你的小提灯漂浮在他周围，尽职尽责地记录着。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跟丢这群人——经过小心的试探，他姑且知道这究竟是何用途的法阵了。

    虽然无法分辨这法阵的具体运行方式，但从偶尔捕捉到的一些法纹走向来看，它与主人开口在住处布下的一处大型传送阵颇为相似，只不过它要比家里的那个简陋得多，并且开启并不是瞬时性的，激活与驱动都需要一定的时间，这给了莫德更多的时间。

    至于这时间是为了什么……看看不远处向这边冲过来的多德就明白了。

    精疲力尽的多德已经没有力气去维持自己的体面，直接在地上灰头土脸地滚了几圈，毛毛里沾了不少沙砾，猫猫脸上显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他沿着魔力痕迹整整追了三天，精神上的疲惫不可避免，不过想到来之前主人的吩咐，还是打起精神，从魔法口袋里掏出一面银灰色的镜子交给莫德。

    莫德接过时就感受到了上面那庞大而熟悉的魔力，“这是主人让我给你的。”多德的话语证实了他的猜想，“你不是说跟踪的人类有些奇怪吗，主人在经过占卜之后就让我带上了这个。万一有什么危险，它可以协助我们脱身。”

    他讲完还不忘踩莫德一脚：“没办法，谁让你这么弱小，连主人的任务都完不成。”

    莫德撇了他一眼，没有和他拌嘴，只是决定下次切磋再不放水，好好教训一下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时间到了。”

    莫德和芒戈几乎同时开口，多德扭头看去，法阵中原本凝实的地面此刻却显得虚幻而透明，隐隐约约显露出几分建筑的痕迹。

    扎格领着芒戈一行人走进了那一片虚妄，因为光晕的遮掩，没人看见他无神呆滞的眼睛，在他们身影消失在阵中时，莫德和多德悄无声息地跟上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