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阳光穿过大街小巷，在小巷深处，少年的手臂上遍布着在地上摩擦生出的小伤口，火辣辣的疼。
在薄衣之下外人瞧不见的皮肤上，更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淤青。
少年貌似不在意，等其他人离开了小巷，才慢慢放开护住头的手。
他拍拍手，吹了吹手上的灰尘，对手心的伤口也不甚在乎。
阳光让空气中的灰尘都泛着细小的光芒，像是金子一样发着光。
少年靠坐在巷子里，光照亮了他下半张脸，唇色仿若抿了胭脂一般透着淡淡的粉，白皙近似透明的脸颊在阳光下像是渡了一层暖光。漆黑的长发却将他半张脸都挡住了。
“你……没事吧，你是谁家的姑娘，你……”一道声音响起。
少年闻言仰起头，还来不及反驳，一阵轻风吹过。夏日的风像以往那样带来清凉的触感，又稍纵即逝。但这回，又有其他什么东西长久的留在了此刻的烈阳下。
“冒昧问过这位兄台，我们是不是在哪有过一面之缘呢？我看你很是眼熟啊！”江昱把身子探下去，凑在上官瑞身边笑嘻嘻地道。
待上官瑞直起身子，江昱这才意识到，这男子身量竟是较他要更高些。
方才在堂下，一直低着头，江昱没看清他的样貌。现如今一瞧见让他吃了一惊:“诶我记起来了！你是……”皎若秋月花容月貌出水芙蓉美貌动人依旧呐！
上述形容词江公子并未有机会说出口，马上就被程珩揪着后领子往后提。
……？！
等！等等！亲娘诶！程文珏小爷要弄死你！没瞧见小爷和美人搭讪吗！程文钰！你给小爷等着！
“程文珏，放开我。”江昱咬牙切齿道。
程珩干脆的松开了他的后领。
“江公子久违了，居然还记得那时候……”上官瑞微微俯身作揖道。
那时候？程珩疑惑地想。
程观已经步行至寺门口，程珩还未至，程观回头远远看着堂内的景象。
程珩正和上官瑞谈笑，两人心眼子都多，装模作样的，程观心里想笑。
程珩巴不得不和上官瑞打交道，谁知江公子这时候又泛起蠢来了。找谁不好偏偏是上官瑞，程珩苦笑。
殊不知江昱是见色起意。
江昱恼怒的推开程珩:“我和上官公子说话，你做什么插嘴。”
程珩恨铁不成钢地横了他一眼:“那你说？”
江昱假装看不懂他的眼神，只顾着向美人献殷勤:“上官公子久违久违，同在京都竟如今才遇见。相见便是缘，不如今日我做东，到春斋楼叙叙旧？就你我二人。”
程珩笑容有些许僵硬道:“既然如此，二位玩得开心，我便不多打搅了。”
江昱对他拽自己后颈还耿耿于怀，见友人愤愤离去也不劝阻。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江公子请——”上官瑞抬手微笑道。
赏完远处的闹剧，程珩青着脸快步走到程观身边，一把拉着程观的手，踏进了马车。
程观皱皱眉头，挣扎几下。谁料程珩却马上放开了。
仿佛方才的行为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马车内座垫了鹅黄软素缎，红木仿原木纹的内壁衬得环境暖和温馨。
程珩这会又正襟危坐在垫子上，冲前头赶马的侍从道:“不回府，去正阳街转转。”
这不在原计划之内的改动并未同程观商量，程珩看向程观:“文策……你要先回府吗，那我叫……”若是忽略他眼中流出的希冀神色，倒真以为他是个照顾庶弟的好兄长了。
“不必了，陪同兄长而已，一同前去吧。”程观淡淡道。
“好！”
程观鲜少出府，更别提来集市上逛集。
花朝节刚过不久，街边的枝头上还有些彩纸剪成的小像挂在上头。
正阳街头人声鼎沸，道路两旁遍布各种店铺，没有铺子的就摆个小摊。卦摊杂货摊字画摊，驴打滚的铺子和煨番薯的挨着，谈笑声与叫卖混杂着，熙熙攘攘的人气从街头漫延至街尾，折个弯，临街也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下了马车，程珩抬手作势要接程观，程观瞧也不瞧他，一踏踏板，稳稳当当的落地。
“……”
“要吃糖画吗？”程珩扯了扯嘴角露出笑来。
“兄长喜欢的话，那……”程观假笑道。
“那再逛逛吧。”程珩毫不犹豫道。
程珩还是在卖糖画的老翁那买了支糖画。老翁年纪很大了，笑呵呵的问他们要啥模样的。
程观翘起嘴角笑道:“他属龙，就给他画只龙吧。”
“那再来一个蛇模样的，要盘起来的。”程珩悄悄拉住程观的衣袖，素面的江南丝绸，顺滑的很。
“好嘞好嘞！是兄弟俩吗，感情不错啊！”老头熟练的画着。
翱翔天际的金龙张牙舞爪的从他布满皱纹的手下飞舞出来，相比之下，蛇就显得内敛许多。因为是盘状，蛇身纤细，没有爪子，老头技艺高超，用细细的糖丝在蛇身上勾勒出细小的花纹，在阳光下晶莹透亮栩栩如生。
“嗯！这不，我阿弟方才道想吃糖画，做兄长的这就带他来了。”程珩接过糖画，装模做样道。
“那好啊！老朽瞧二位气度不凡，将来定有大作为，慢走。”老翁奉承道。
“四文钱，还包看相，当真实惠。”程珩和程观窃窃私语。
程观咬了口糖画，蛇首断开，忽略了程珩的话。
程珩也不气馁，透露消息:“我听闻，此次春闱，你榜上有名。”
……愿者上钩。
程观嚼碎了口中的蛇首，程珩忽然觉得他此时身上透着以前少有的暖意。
程观体寒，连同年岁愈长，性格也不大开朗，程珩总觉得他像捂不热的冷玉，沁着股凉意。
此刻程珩终于感到一丝温热的意味，手就不老实的滑进程观的宽袖中，轻轻捏住了程观冰凉的指尖。
啊，果然还是冰的。意料之中的事，程珩的掌心握住程观的指尖，将热量慢慢传递过去。
程观陡然接触热源，却像是被滑腻的蛇身缠住一般，忙扯开手，连程珩方才说的话都抛在脑后。
正阳街上人山人海，声音嘈杂，程珩却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跳一跳的，像蹴鞠在草地上滚落。
是从何时起，对阿弟起了不该有的有违伦理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