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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山(二)

    程观是在百姓们纷纷跪完起身的时候离开的。

    闻将军和闻絮要进宫述职,总是迎接过了,届时闻絮得了空再找时间叙旧罢。

    程观沐浴着金灿灿的阳光,有了难得的好心情,深青透亮的舞人佩也发着光,把他今天这身原不起眼的石青素面长衫衬托得别有一番书卷气。

    也没多在外停留,抄了个小道回府去了。

    街边程珩也四处张望着,江昱不解道:“瞅啥呢?与美人瞧对眼了?”

    程珩收回视线:“看岔眼了。”

    春斋楼也叫春斋阁,是阁子式的酒楼。在京城闻名的原因可不只有饭菜好吃,在于它楼高四层,且皆采用名贵红木制成。

    酒楼普遍二到三楼,春斋楼便高出一层,使达官贵人能占据更高的雅间,俯视楼下的散座与戏台。当然,前提是那对招子要好用。

    今日戏台上演的是《单刀会》的第四折,讲的是鲁肃邀关羽到江东赴宴,讨论荆州事宜,关羽单刀赴会,巧妙化解阴谋,尽显英雄本色与爱国的拳拳之心。

    二楼雅间。

    “今日这曲子是为你唱的了?”程观打发了跑堂的,对小方桌对面皮肤棕黑的少年打趣道。

    少年这才侧耳听了下:“这哪是为我唱,爱国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我也非是一人上战场。”

    紧贴头皮的脏辫还没解开,此人便是午时才归京的少年俾将闻絮闻若山。

    “刚下朝堂便赶来,我这一身尘土都未洗净,家父昨日才叮嘱过,叫我出了宫紧着沐浴更衣,说是这战场带下来的血腥气要赶紧去,否则招晦气。”闻絮灌下一大口茶水。

    “你这一归京又要忙,脚不沾地的,改明儿可就挤不出时间了。”程观道。

    “唉,这不是禁军失职吗,那宋微也真是的,不晓得几更天了,还敢在外头耍。文策,听闻你也去过大理寺了?听过堂审,有甚想法?”

    “草民哪敢妄加揣测,还得瞧闻大人神机妙算。”程观跟他打太极。

    闻絮眯眯眼睛,貌似想说什么,却话锋一转:“行了行了,不聊公事。你一进雅间我就想问——你腰上这挂的是何时得来的?先前那个呢?”

    那腰带上先前的羊脂玉翠青流苏的宫绦是闻絮赠与程观的成冠礼,上头的团锦结是闻絮亲手打的,打的不尽人意,活像闻家养的那猫玩的毛球。

    程观本是一直把那毛球带在身上的,现下不在身上,腰上孤零零的只有那枚舞人佩。

    “你那团锦结,回回招一群猫儿,把我这衣裳挠的全是痕。”

    “你先前还没有这枚……这什么东西我瞧瞧?”闻絮朝他伸出手。

    程观想了想,解下递给他。

    闻絮毫无形象地把舞人佩举高,对着光细细观察,喉咙就暴露在程观眼前,声音因为脖颈抬高显得有些奇怪:“这是好东西啊……还是成对的……你别和我说另一枚在”你哥那。

    程观早知他要说什么,咳了一声:“嗯哼……”

    “……”

    “……你们俩咋搞上的。”闻絮脸色有点复杂,像吃了十两大米没喝水。

    “……说的什么话,前两日赶集,路过卖玉器的摊子,大公子一时兴起罢了。”

    “嗤!你也是一时兴起吗。”闻絮懂得戳程观痛处。

    “走一步看一步喽。”

    菜终于上了……闻絮烫手山芋般把舞人佩拍进程观掌心,开始大快朵颐。

    白末旨酒是用花卉酿制的,酒味浅,不醉人。程观陪闻絮喝了几杯,闻少将军喝的是蓬莱春,程观曾经尝过,一杯倒。

    闻絮把红烧炖肘子塞进嘴里,忧郁道:“科李安小爷窝害德茬这什劳子得案。(可怜小爷我还得查这什劳子的案)”

    “……食不言。”程观咽下口中的清酒。

    “这太他娘的好吃了,文策我想哭——”闻絮眼圈都红了。

    “好好好,知道你在塞外受苦了。停,下头戏台再一场好像是琼瑶剧,你去瞧瞧人家戏班子要不要你。”程观挖苦道。

    “周仓,这不是水。”

    “这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戏台上单刀会已经演到高潮部分,另一雅间中江昱打着牙祭:“这春斋楼真是,二楼不是正正好吗,非得整个楼上楼人上人的噓头奉承谁,啧。”

    程珩拿着莲花茶盏:“总有人买账的,别老喝酒了,那酒烈,等会可别吐我身上。”

    “小爷正是饮酒的年纪啊——啊——”江昱说着直接提起酒壶,隔空往口中倾倒。

    罢了一抹嘴,装成江湖浪子似的,就差来一句“快哉”了。

    白毫银针茶味微苦,程珩对江昱的行径不忍直视,只暗暗庆幸没有待在散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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