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安,将那本静心经书送去嘉允郡主,就当作是净空以贺郡主的生辰之礼。”
和尚莫安是净空大师的独传弟子。
今日回京,沈晚微身穿了一袭紫色翠纹裙,白色织锦素带束腰,裙摆不长,刺有几朵桐花,似娇似娆。
“郡主,莫安僧者来了。”青菡今日换了身粉色的衣裙,梳了个双丫髻,髻上插了两支做工简单的粉白珠花,显得整个人纯粹干净。
“郡主安康。”莫安拜了个礼。
“僧者不必多礼。”沈晚微坐于梳妆镜前看着莫安。
“这是静心经书,是师傅为您准备的贺辰之礼,望郡主记得在这寺中的一日一语。”
青菡从莫安手中接过经书奉给沈晚微。
静心经。
“令宜在此谢过净空大师的贺辰之礼。”
青菡从不远的木桌上拿来几本秀丽小楷抄录的经卷,莫安微乎其微地皱了下眉,被沈晚微捕捉到眼里。
“这是我几个月来抄录的经书,希望净空大师不嫌弃,麻烦莫安僧者代为转交。”
“郡主客气了,那莫安便不久留了。”
莫安拿着那几卷经书退下,青菡紧随其后,不久才回了禅房。
“郡主命我跟着莫安,那和尚竟将您抄录的经书在途中丢弃,当真可恶!”
“好了,也不过是一条走狗,走吧,回京的时候到了。”沈晚微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敛了敛眸,起了身。
五月初八,京城百花齐放,一队马车缓缓驶向那个只有四方天的围城之中。
“臣女沈晚微,拜见陛下,吾皇安康万岁。”
沈晚微的宫廷礼仪是德文帝让苏皇后派宫廷嬷嬷亲自上空吟山教习,苏皇后还特意将原本为宜安公主挑选的礼教嬷嬷赏给了沈晚微,为此,国内百姓人家无一没有夸赞当今陛下娘娘贤德宽厚的。
许久,德文帝仍没有言语,苏皇后瞅了眼德文帝,见他还没醒过神来才笑着说。
“多少年不见,嘉允倒是越发出落了。”
“娘娘谬赞,令仪惶恐。”
“令仪?可是你的取字?是取哪二两字?”
“回陛下,取自‘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可是……”
“这便是嘉允郡主吗?”
话还未尽,一女子声音打断了德文帝的话。来者身着一身上好的秋香色软烟罗百花月裙,曳地淡黄粉绣蔷薇云雾烟罗衫,头挽灵蛇髻,发尾插有一支刻花嵌珠金钗步摇,发上两只金雀缠丝银钗,髻中则用了朵七种不同宝石所镶嵌的芙蓉花,衬得她的容貌娇艳华贵。
“请陛下、皇后娘娘的安。”
女子敛衣行礼,珠环相碰,唇畔勾靥出平常女子没有的娆媚。
“月儿来了,快过来坐在朕身边来。”
德文帝对女子招了招手,眼中充溢出对宠妃的温柔深情。
女子盈盈起身,莲步走向德文帝,甜甜一笑,娇俏道:
“陛下怎么还不让郡主起来,五月的天,日头可有些毒呢,要是蹲坏了郡主,陛下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月贵妃说的对,嘉允快起来吧。”与月贵妃的娇媚之韵截然不同,苏皇后慈蔼的语气中透出一股雍容。
月贵妃瞧了几眼苏皇后,婉婉一笑,转头看向德文帝正抚着月贵妃凤仙蔻丹的手,德文帝见她凤眼微抬,丝丝缕缕淌出淡淡妩媚,心中越发心动喜爱。
“月儿怎的今日突然想到在这坤宁宫来了?”
“这宫里宫外都在传今日嘉允郡主归京,月儿从前从未见过郡主,想来看看郡主到底长什么样,又想着陛下定不会这般小气,便事先没有叨扰陛下,陛下不会因此恼了月儿吧。”
江月笙半靠着帝王,美眸颤颤,德文帝见她只是想来瞧个稀奇,大声放纵地笑了起来。
“月儿年少,顽皮淘气。那今儿就如此吧,朕与月贵妃就先回玉华宫了。嘉允若受了欺负,就来崇政殿找朕,朕为你做主。”
“ 臣女谢陛下。”
沈晚微大礼起身后,月贵妃便对德文帝清艳一笑,起身拢了拢发丝,随着皇帝回了玉华宫。
“嘉允郡主一天劳累也早点回去歇息,看看郡主府合不合你的心意,有什么问题的尽管进宫来找本宫。”
“那臣女便不叨扰娘娘了,臣女告退。”
待众人走后,苏皇后坐于坤宁宫主殿的凤座之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中茶盏掷于地四分五裂,刹那,寒意翩飞。
沈晚微从皇宫回到郡主府时,天已打了黑,却瞧见陈叔在门口等候。
“陈叔怎的独自在此处等我?”
“老奴见郡主仍未归来,便想着在此处等着郡主。”
“郡主,晚膳已备下了,郡主可移步膳厅用膳。”
沈晚微没有回答,抬步上前。
青菡跟着陈叔避开众人视线进了涟漪楼。
待沈晚微将要离开膳厅时,陈叔才一个人走出澄奉阁,陈叔两眼红润仿佛哭了许久,一路侍从嘘寒问暖,当真认为他是去澄奉阁为王爷王妃恭贺郡主回京之喜。
长乐阁内的低栏上,沈晚微看着水中互相争食的锦鱼,撒着手中的鱼饵。
“你看这鱼吃的多欢。”
青菡楞了楞,眼神中闪过一丝惋惜。
“可它们总会被鱼饵撑死。”
“欲,源于本性贪婪。”
“郡主。”青菡从腰襟中拿出小张叠好的褐纸。
“我用烛烟熨好了。”
府中势力错杂,郡主暂且安心。
“五年了,我们的人可好?”
“郡主放心,各司其职,并无不妥,郡主府上的人只需假以时日定能将他们全部清除。”
“不急,留下他们日后还有大作用,才回京万不能有什么行差踏错。”
“府中陛下,齐王,邕王的人在重建府邸时便以安插了过来,这些年清的清,除的除,留下的人也立足了数年,此刻回京府里还加上了太子的人,倒是更热闹了些。”
“还好长乐阁中的人都是陈叔从秋宸居里亲自挑选的,只是奴婢不明白大皇子怎么没有所行动?他不是一心想与太子争位吗?”
“他?恐怕他还看不上一个落魄遗女,他想要的是一个强大世家的贵女,为他争储大有裨益的妻族。”
“好大的口气,真是心比天高。”青菡不满的情绪溢于言表。
“当今陛下三子,太子殿下乃淑贵妃之子,由苏皇后抚养长大;大皇子之母是肃妃,母族出身不高,三皇子尚且年幼,但其母宁妃乃邕王之女。”
“邕王献女,还来插手郡主府,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只是今日月贵妃的出现倒是巧了呢。”青菡跟着沈晚微不知不觉的走到院中央的桐华亭下。
亭子由东南西北四眼水构成中心,亭状呈圆形,良木作框架,雕梁画栋,巧夺天工。桐华亭后,有一颗参天的梧桐,桐树后是长乐阁的西苑藏书阁。
“当今淑贵妃闭宫不出,鲜少露面,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陛下将太子交于皇后抚养。邕王是先帝最喜爱的儿子,当今陛下登基打压世族宗族,邕王自然心中不忿,生些怨怼之心也正常。”
“至于月贵妃,她今日帮我解了围,我母妃是徐家女,江氏与徐式有姻亲,但我也不清楚她今日为何会来帮我。”
沈晚薇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
“青菡,你去查查徐家。”
“要变天了,去取箜篌来。”
微雨渐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淡的桐花香,地上湿漉漉的桐花瓣似在描述着这一场雨的模样。
一袭紫衣的女子在亭中小案奏起箜篌,渔舟唱晚,细雨同奏,悠柔怡适。
乐声随雨缓缓而出,细听其曲,便能听出女子改动了曲子的几处转节,将夕阳喜悦蒙上了一层薄雾,隐约迷离,双眉微蹙,但乐声心境又骤然开阔,矛盾而复杂。
我会不会也因本性之欲而贪?日后我会不会失去本心?
一曲毕,沈晚微并没有打算起身,她仍端坐亭中,双眸观雨入神。
许久,突然起身,眉宇间豁然开朗,撑伞离去。
吾之所为,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