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打开干硬的铁门,看见屋里的椅子,桌子,花瓶,原位轻移。
我暗暗地笑,家里似乎进了老鼠。翻找的痕迹很收敛,有点意思,但运气不行,遇见了变态的我。
是可怜的小偷?可悲的劫匪?
或是不幸的杀人犯?
我拿起被藏在角落的柴刀,在心里哼唱着愉悦的小调:
“小小的羊羔啊,请静待我的屠戮。你是如此弱小可怜,引得死亡垂涎。”
我的瞳孔因兴奋而扩大,血液为此沸腾。直到我看见了他,愉悦的小调戛然而止。
他坐在那里,手上拿着书,看见举起屠刀的我,笑着。
曾经的死人,正活生生地,朝着我笑。
“朋友,这本书讲的真好,你可以借我看看吗?”他自顾自说,像是看不见我的刀,就立在他洁白的脖颈前,只须轻轻一划。生命就又要沉没在死亡的泥淖了。
“你还真是有病,死到临头还惦记我那几本破书。”我习惯性的损了一句,刀依旧立着,但他笑得更开心了。
“朋友,你忘了。我早死了,还是你做的。”他说这事时,依旧笑着,没有怨恨。他的话让我回忆起了早已遗忘的往事。
那是我早年间设计的第一次“意外”,是我最初的杰作。
年少时,我争强好胜,经常和人争执打架,也时不时挂彩 ,去医院处理。
我的朋友体弱多病,常在各大医院辗转。疾病,医生,药物,这些充斥着他的生活。
我们在某个医院偶然地相遇,相知,后来由陌生变得熟悉。
他曾说,在遇见我前,他偶尔也感到寂寞,所谓同龄人的生活,遥远地像是场美好的幻梦。
我不忿地想要骂醒他,“蠢货,美好的只是你的幻想,现实永远只会烂得你无法想象。”
“烂也有烂的好处,去见证现实,也是个有趣的活法。”他总抱着幼稚的看法,对残酷的争伐一无所知。
我就这样陪着他,看着他犯傻,看着他挨骂,看着他笨拙地讨好别人,看着他在人事沉浮间跌跌撞撞的成长。
直到后来,变故突然发生。
一天,他昏倒在路旁,好心的行人将他送去医院。他被确症了,是绝症。
他就要死了,死在美好故事的最开始。
这就是他所喜爱的现实,这么不讲道理,不由分说的,让他去死。
我以为他会消沉,会怨恨,会想去杀人,我期待着他的堕落。
直到几天后,他兴冲冲地敲开我家的大门,手上抱着几垒高的书,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说,“我们来一起研究死亡,和我的死法吧。”
我这才发现我错得彻底,我不该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乐观的二货。
或许他根本不懂什么是死亡吧?
我这样想着,便胡乱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带来的那些书很枯燥,各种研究公式,实验报告,毒性分析,机械原理等,还时不时混入几本外国小说。
他看得还没我认真,我正在研究他的死法。
而他呢,时不时抬头看我,像是我脸上有什么难解的迷题。
死神在他的生命尽头敲起丧钟,而他直到现在,还想着他人的喜怒哀乐。
那就让死水漫过他的头顶吧。
再怎么精心设计,也比不过简单了事。我漫不经心地想,越简单越不容易暴露。
暗浮的杀意,微薄的道德,引颈就戮的羊羔。
这完美的就像首描绘中世纪教皇加冕的序曲。
他的死亡将在之后的第十三天夜里,悄然而至。我清醒地践行着这个结局。然而
他死去的第一夜,我为善良的逝去而欢庆。
他死去的第三夜,我为疾病的消解而干杯。
他死去的第七夜,我为死亡的重逢而痛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