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界,群英荟萃,秉持着能者多劳的宗旨,护佑人间数万年,亘古不变。
苍生苦楚,难逃一个情字。
世间万物难逃爱恨嗔痴这四个字,就连神仙也不例外。
可神仙本就有着天生的职责,于是天道衍生出万千法条约束,为凡间求得一份安宁。
当然有些约束连天道自己都忘的一干二净。
比如天道初创人魔两界时,偷溜出去的几只以吞食七情六欲为生的祸海。
等到真正在人界为祸一方的时候,天道才察觉出来,却早已经不知去向。
又话说天帝桌前一盏红烛,燃尽千万年光阴,经年累月洗尽铅华,自生灵智,后又过了几百年,位列仙班,受命于天,一把赤红剑染尽妖魔血,听其名号者皆闻风丧胆。
众神仙对这位神出鬼没的同事的评价褒贬不一,唯一达成共识的就是她脾气不太好,这么说吧,谁要是惹了她不顺意,那么这盏小心眼的红烛,绝对会追你到天涯海角,再把你痛扁一顿。
有位受到她摧残,在自家洞府中养了几百年伤的无名花神如是说道。
据说她生得一副罗刹脸,也有人说她是一位眉清目秀,英姿勃发的绝世巾帼。
其实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众口难调。
但容貌之争也只是随手一带,毕竟她的名声早已如雷贯耳。
而今红烛下凡历劫已有几百年的岁月,不少闲得无聊的神仙仍旧对这件事情感兴趣的很。
就比如眼前这位小花神慧生,此刻双眼炯炯有神,充满着求知欲,盯得思缘有些发毛。
“思缘思缘,到第几世了?”
“第三世…”对于慧生的追问,思缘已经习以为常,面对慧生的死缠烂打权当听不见,缠的紧了,便只说一些无关紧要的。
又来了…
都很闲吗,怎么这么多问她的?
一定是手上的活太少了。
面对这个早已烂熟于心的问题,思缘长叹一口气。
“天机不可泄露…”
如果天机是上赶着让我看的呢?
慧生抱臂思考了半晌,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三生殿内,无数面闻语境摆放整齐,面对这么多闻语境,慧生一时晕头转向。
到底哪面是红烛的呢?
慧生的目光转移到了中间一面闻语境上,兴冲冲的扑上去,聚精会神地研究这玩意到底该怎么看。
是用法力催动还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按一下才能看呢,要不要挪一下地方?
“啪—”只听到清脆的一声响声,那面静悄悄躺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闻语境已经碎得七零八落,发出转瞬即逝的白色光芒后,连渣都不剩了。
完了完了!
大名鼎鼎的闻语境怎么会轻轻一碰就碎掉了,慧生心里扣满了一百个问号。
表面云淡风轻,实际上心里已经蚂蚁乱窜,千疮百孔,笔直的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慧生推开门,垂头丧气的走出去,而后毫不犹豫地朝万丈凡尘纵身一跃,没了去向。
而那面闻语境的所属者,对上界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满打满算,已经在人间兜兜转转了三百年。
三百年,于上界诸位来说并不是很长,可红烛在轮回中已经换了三次姓名,第三世,则是投胎成了一名小山村里的女婴,女婴长大后,跟一个坡脚道人各处游历,也积累了些本事,从此斩妖除魔,开始了她的使命之旅。
“道长,我本无意为祸人间,实属被逼无奈,求您怜我…”
你杀人时,怎么不想想自己以后会不会也被人杀?”
白渺漪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得砍向被符咒束缚的女子。
那女子原本还在啜泣的脸立马换了一副凶恶的表情,呲牙咧嘴的朝白渺漪扑过去。
“好一个无情的小道长,好歹也是你同类的皮囊,你也忍心下手,至少给人家一个全尸吧?”
女妖蜕皮而去,留下满地狼藉,化作一缕青烟散去。
除了地面上那一堆阴森森的白骨,周围空旷的很。
手…好像断了…
白渺漪抬了抬手臂,当然也只是徒劳,那只手仍是无力的耷拉着。
是被毒素渗透进去了吗?
白渺漪摸了摸逐渐青紫的手臂。
嘶—
疼
连收拾一只蛇妖都这么费劲。
白渺漪垂眼,有些失落。
还是修炼的不够,世间登峰造极者少有,要想成为其中一员需要多久?
师傅走后,她的修行之路遇到很多坎坷,没有师傅指点,必然需要多费上些时日,师傅留下的书,有些难以参透。
不过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跟在师傅后面跑的小丫头了,十七的年纪,理应独当一面。
蛇妖下落不明,这毒不早早解开的话,三天之内就会毒发身亡。
白渺漪在青的发肿的伤口上简单冲洗一下,扯过袖口一块布缠紧。
静溪村,一辆马车缓缓驶过,到一家客栈门口停下。
白渺漪在楼上看风景,余光瞥到那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一女子,衣品不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脸上有块胎记,像是蝴蝶。
好漂亮的姑娘,这穷乡僻壤处的小店里头一次有这么惊为天人的女子光临。
周围人都在暗自神伤,这等钟灵毓秀般的女子,不知会与哪位善人结缘。
“客官,住店还是打尖?”店小二殷勤的上前招呼。
哟,这一看就是有钱的大贵人啊,可得招待好了,不然免不了一顿数落。
“住店,你这有什么吃食?最好有肉。”
“有羊汤,您来一碗?”店小二引贵客入座,顺便擦了擦桌子。
女子微微点头,规规矩矩就座。
“羊汤一份!”
时间不经意间过去,一转眼的功夫,便早已夜深人静。
白渺漪断了的手臂被她暂时用凝冰决冻住,防止毒素蔓延。
月亮上撒下来的银光白的静谧。
时不时有风吹过,刮的月下的树影仿佛在张牙舞爪,靠近木门处的窗帘从外面透出人影,越靠近越慢慢放大。
“渺漪,渺漪。”
慈祥的声音,很熟悉。
白渺漪从床上下来,阳光照的脸上暖呼呼的,像是喝了半斤白酒那样。
“咚—咚—咚—”
门外传来很有规律的敲门声。
“渺漪啊,你阿爹阿娘来看你了。”
阿爹,阿娘。
“就来,师父。”
四人围坐在桌前,老道拿出一壶酒,给白拙倒上了半杯。
“少喝点,还要回家的。”一边的王卿叮嘱道。
“嗐,没事,大不了在这住下,凑活凑活也行。”
“阿爹阿娘,能不能在这住下。”
白渺漪揪了母亲的衣衫,又瞧了瞧父亲,眼睛睁得溜圆。
“行是行,我们多陪圆圆一天,不过还是要少喝,酒伤身。”
“好好好。”白拙笑着对王卿说。
“来,接着喝。”
“娘,有点冷。”白渺漪把被子往上拽了拽。
“娘给你捂捂,暖和点了吗?”
“嗯。”白渺漪很快就有了困意。
“睡吧,好孩子。”王卿拍了拍被子,温和的说。
白渺漪心想,这莫非就是回光返照?
…………………………………
桀桀桀桀桀桀桀
一抹诡异的笑声伴随着穿堂风呼啸而过。
得逞了。
沈之雾鬼鬼祟祟的盯着白渺漪熟睡的脸。
睡的这么香,梦到什么好东西了呢?
睡吧睡吧,再梦中迎接死亡,想必也不会太过痛苦。
等你开心完了,就到我开心的时候了。
沈之雾摸了摸肚子,瘪瘪的,好饿啊。
作为一只刚出生的小花妖,她还是比较幸运的,修道之人身上总是会散发一股清气。
她这几天不是吃劫匪就是吃走兽的。
好歹也该换换口味。
好漂亮的脸啊,和我一样。
“我要开始吃你了哦。”
“嗯嗯。”
?
怎么回事,食物还在说话。
白渺漪惊醒,睁眼的一刹那便一下把身上的女子翻了个面,狠狠掐住她的喉咙。
“咳咳咳—”沈之雾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一只手还有力气啊?”
“不然呢?”白渺漪反问。
“不要杀我好不好,我没过吃好人,我才刚出生没几天,就吃了些劫匪和走兽。”
“你在向我求饶?”白渺漪想要逗一逗她。
“求求你。”沈之雾啜泣道。
又是这样的苦肉计,近来遇到的妖怪都妖怪都时兴用这样的伎俩来蒙混过关
“你刚刚是想要杀我的,倘若我放过你,你却反咬我一口怎么办?”
“我愿意…咳咳…和你结契。”
结契,代表着妖怪被收服,认收服者为主。倘若妖怪要是有违背的意愿,收服者可念咒使其魂飞魄散。
“我听说有一个小道士在找一个吃过人的蛇妖,是你吧?我知道那妖怪的下落。”沈之雾道。
为什么知道呢?因为那蛇妖逃窜到这里,在山谷中自立为王,杀了很多她的同胞!
还在吹嘘自己有多么厉害,把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道士伤的半死不活的。
她还不知道人家来寻仇了吧?活该!
沈之雾年纪小,还没有化形,被这瞎眼的妖怪当成普通植物逃过了一劫。
本来她是该在来年七月化形的,结果硬生生把她给吓得提前了几个月。
可提前化形并不是什么好事,她现在虚弱的要死。
她装作人类女子的样子,跟着过路的商人四处漂泊,蹭他们的马车。
可是就在打盹的功夫,那伙过路的商人就全被杀了,因为半路遇到了一群趁火打劫的土匪,这可把沈之雾气坏了。
沈之雾到底也不是吃素的,那些劫匪就成了她的存粮。
可是沈之雾快要吃吐了,恶人的味道堪比臭鱼烂虾。
她标准是很高的。
不能不洗脚,不能吃肉。
不能老的太过分,那样肯定没有嚼劲。
也不能是长得丑的,那样没有食欲。
思来想去,挑来捡去,把自己的肚子都整的饿扁了。
没想到得来不费功夫,听到这里的小妖怪说,来了个长得特别好看的捉妖道士。
沈之雾一想,捉妖道士好啊,捉妖道士全身都是宝。
身正气纯,而且还是个长得好看的。
结果…结果就现在这样了…
沈之雾埋头痛哭,一把鼻涕一把泪。
“蠢货。”
这么弱的花妖,白渺漪不知道自己是被低估了还是这小花妖觉得自己的实力很强可以单挑她了。
许是被饿疯了吧。
结契…
兴许是个好事,至少修行途中多了个伴。
有契约在还怕小花妖会做出什么事来?
况且把她锁在自己身边,也正好为世人除去一大祸患,断了她继续在人间胡作非为的苗头。
“结契会有些疼,不过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忍着点。”
不等沈之雾答应,白渺漪便拿出匕首,不一会儿,两人掌心划破,鲜血滴落。
白渺漪拿出符纸,以血画符,口中振振有词。
符纸化作两道金光,在上方漂浮。
“有点疼。”沈之雾额头隐隐作痛。
“等印记忆显现出来就不痛了。”
话语间,两道金光忽的转换了方向,箭一般地钻进了对方的额间。
“好丑的图案。”沈之雾照了照镜子,额头上隐约可见一抹印记,一朵十分潦草简单的小花。
“挺好看的吧。”白渺漪心跳动的有些快,慌张地把头别过去。
这个款式朴素好看,是她从画谱中挑的最简单好画的。
“哎呀,我们的印记是一样的啊。”沈之雾脸都要凑到白渺漪脸上去了。
白渺漪被盯的有些不自在,象征性地咳了一声。
这也忒丑了,这么简单,最起码也得挑个样式奢华些的吧。
沈之雾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不满,因为她可以施法把这个丑丑的图案隐去。
不过现在为了和小道长打好关系,她可不敢轻举妄动,往后熟络了,便随便找个由头隐掉,眼不见心不烦。
“和这么漂亮的道长有相似之处,再怎么样也看这印记顺眼了些。”沈之雾趁机拍了一波马屁,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她大抵以后都要依仗这位没什么审美的小道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