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 见面

    这声音……

    他低头看着怀里那乱糟糟一团的女子。

    “付婉?”

    “孟……孟知尧……”

    她仓促一咽,浑身剧烈颤抖着回头。

    借着一丝石墙上高悬的烛火,她看清身后那副熟悉到甚至心悸的面容。

    她已经不记得多少日没有见过他。

    从十六岁到二十一岁,朝夕相处满心厌恶,五年光阴弹指一挥间,终于在他快要融化她这座冰山的时候,他死了。她追悔莫及,祈盼他起死回生,结果真遂了愿。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老天爷对她开的玩笑。

    “你,没死。”

    她忽然笑出了声。

    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她的宿敌起死回生了,她在笑什么。眼前的男人面容忽明忽暗,脸颊上尚未痊愈的疤痕从眼角一直开到嘴角,嘴角微微翘起,满是血渍的脸上露出颇有些愉悦的惊诧神色。

    “是,我还没死,真是抱歉。”

    他动了动手腕,将枷锁弄出一些清脆声响。

    “你怎会在这里。”

    付婉望着他的脸,暂时说不出一个字,只用自己这些日被冻得开裂指腹颤抖着抚过他伤痕累累的脸颊,紧绷着瞪大的眼睛目光蜿蜒而下,看见他脖颈,锁骨还有胸口溃烂的伤。

    ……

    “开心吗。”

    他问。

    她凝住纷乱的心神,告诉自己这已经不是齐昌游了。眼前这个水鬼受的任何伤,都不该她去伤心难过一分一毫。

    他说得对,她理应高兴的。先前对他两次刺杀未遂,这下被她逮到了。

    “你怎会在这里。”

    他又问了一遍。

    付婉一个人兀自笑了很久,“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也想知道。”轻叹一声,反手抹了把泪,“我代替裴玉照来和亲。”

    “为什么。”

    “为了救你。”她脱口而出。

    孟知尧愣了愣,忽而轻笑,“付娘子,你也太把我当傻子了。”

    付婉被他盯得心虚,看来自己装深情这套并没用。

    “说吧,究竟什么原因。”

    付婉微微恼火,笑吟吟答道:“自然是因为在宫里混得走投无路了,自告奋勇、另谋生路啊。”

    “我已经把虎符都给你了,是你自己没用。”

    “是,我是没用,不过宣抚将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咬了咬牙反驳,低头看了眼他胸前。

    狰狞的伤口里,白色的蛆虫在腐肉中蠕动。付婉脸色一僵,先前揶揄的神色荡然无存。

    “他们在我伤口里养了虫子。”他平静地说,像在谈论别人的事, “没事,既然快死了,疼一疼也没什么大不了。”

    “养虫子……”

    她轻声喃喃,盯着那一条冒出血肉的蛆虫忽然火冒三丈,用指尖瞄准它拔了出来然后扔在地上赤脚踩了个稀烂。伤口里养虫,这些北狄人真不是人……她气得双目猩红,不顾孟知尧阻拦连拔了两三条。

    “滚开。”他忽而沉了脸。

    付婉停住动作,愣愣看向他。

    “你在生气?”付婉气得声音发虚,上前攥着他脖子上枷锁连接的铁链,难以置信地恨道,“我帮你挑虫子,你居然有资格生气?”

    “别碰我。”

    孟知尧仰首低头瞥了眼她的手,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杀她。

    付婉气得眼皮打颤:“你生什么气,我来见你,你凭什么对我摆臭脸?”

    “为什么不能。”他反问,“我本就讨厌你。”

    “我也讨厌你!我对你恨之入骨!要不是你顶着我亡夫的脸我早就对你千刀万剐了!”

    “那就杀了我,现在,”他冷声看向她,“是最好的时候。”

    “我不!你叫我杀就杀我凭什么听你的!”

    她怒极反笑,神志不清之际抽了他一巴掌,攥着铁链逼他对视,“你给我听好了,虽然我很希望自己能杀了你,但你活着,对我有用。”

    “有什么用,留着供你取笑么,千里迢迢过来幸灾乐祸一趟,付娘子,颇有情趣。”

    付婉浑身一僵,眼睛一点点睁大,一股怒气从心底直冲上来,冲得她脑子发懵。

    “你可知道赵承启他亲口在我耳边说等他一登基我就是会皇后,他不擅理政所以这江山都将交予我接管。我离我的愿望几乎是近在咫尺,谁料局势急转直下,还没缓过神便被人丢到这极寒之地,在来的路上受人侮辱,如今又被强行冠上行刺领主的罪状,你说我看见你最狼狈的一面幸灾乐祸,你以为我想看见!我来都不愿来这个破地方!你现在看见的也是我最狼狈的模样,这下你满意了吗!”

    “侮辱?”他蹙眉。

    说了一堆,他可真会抓重点。

    “是,”她没好气地说,“赫连戈,还有他的一个手下,险些□□了我。”

    “那他们死了吗。”

    “死了一个。”

    “另一个呢。”

    “赫连戈,他口口声声说爱我,却还是利用我,将我丢去地牢。”

    “付娘子的脾气还是臭得一如既往。”

    他微微昂首,低头瞥她一眼,声音还是冷得不容辩驳。

    “从我身上,滚下去。”

    “我不,你拿我亡夫的身体出去打仗弄成这个破落模样我还没找你算账。”

    她执拗地去拔那些蛆虫,纵使手上沾满了血污也不管不顾,“你给我闭嘴我不是在心疼你,我在照顾我亡夫的遗体,我得确保他的尸首完整体面因为我要和他合葬,所以你少自作多情了。另外这是我男人的尸体,我当然是爱怎么碰什么碰。”

    “我再说一遍,从,我,身上,下去。”

    他一字一顿从胸腔里挤出来一句话。突然两道鲜红的血丝从他鼻孔涌出,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

    付婉停下动作,愣愣盯着他那两道鼻血。

    竟然被气成这样,她难道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忽然他将铁索在手腕上绕了一圈,第二圈却缠上了她的脖子。

    付婉仓皇抓住脖子上的铁索,努力哽咽着瞪他:“你……”

    他杀得真是毫无预兆啊。

    ……

    铁索越缠越紧,将她的脖颈与他的手腕缠在一起……

    这是要同归于尽吗,她断脖子,他断腕,他这是真疯了吧……付婉竭力挣扎,目光因喉咙勒紧收束的疼痛变得凌乱,双腿胡乱在他怀里扑腾,然后忽然他反向绕了两道,她脖子的力道散去,摔回地面。

    她伏在地面上咳喘不停。

    付婉不敢再招惹她,她用余光看见他双膝跪在地上,然后身体颤抖带动铁索都在震颤。她往牢房另一端连滚带爬而去,试图离开他的活动范围,忽然脚踝一紧。

    “不……”

    孟知尧握住她的脚踝将她拖了回去。

    她后悔了,早知道从一开始就收敛些,她这些天浑浑噩噩疯了太久,差点忘记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恨她恨得要死。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激怒你,孟知尧你放过我,我,我…………”

    她拼命用手掌扒拉地面但还是一寸寸后移,手掌被粗粝的地面摩擦破皮,然而下一刻更粗粝的手掌擦在了她腰间。

    这久违的触感……

    一滴一滴鼻血落在她衣衫不整的后背上,他一手垫着她的腰,连带铁索在她腰上绕了一道。

    “等等你先听我说,孟知尧你听我说,很重要,是我我我救了裴玉照,救了还不止一次。本来是她来和亲的,哦对了她还怀孕了,所以你看在我替她来这个破地方受罪的份上,求求你……”

    突然她愣了愣。

    起初她以为他是准备用铁索勒死她,但似乎猜错了。

    小腹忽然一痛,身体一阵痉挛,她惊叫出声,双肘猝不及防蹭在地上,疼得弓成一条虾。

    ……

    孟知尧感觉到哪里不对劲,退了出去。

    付婉这才猛地想起,那颗狼眼还藏在自己体内,她忍住剧痛,趁他惊愕的功夫往前爬,结果又被抓了回去。

    孟知尧握住她大腿,不顾她面容狰狞抵死挣扎,伸手向内探了几指,夹出一颗圆珠。

    ……

    “你从哪里得来的。”

    他眯起眼,食指和中指夹着那颗琥珀色的狼眼,

    “甚至还藏在身上的……这一处。付娘子,你真是很有能耐。一直以来,都在刷新我对女人的认知……”

    付婉气急败坏,双手支在地面上费劲转身:

    “还给我!”

    她扑过去抢,被他牢牢抓在掌心里。“我再说一遍还给我!还给我!”她拼命去抠他的手指,动牙咬也没用。

    “好,方才抠我,现在轮到我抠你了。”她直接将手指戳进他胸前伤口里,孟知尧眉头骤然紧缩,奈何手指还是没有松开。

    “没用的,我不怕疼。”他甚至还淡淡一笑。

    付婉拔出鲜血淋漓沾了他肉的手指,再次吼道,

    “还给我!”

    他微微摇头晃脑,目色颇有些迷离地看向她。

    付婉咬牙切齿许久,忽而发出一声轻笑,再次将手指伸进他伤口里毫不留情地搅和起来。

    “不怕疼,是吧,那我把你的心掏出来。反正这是我的男人的尸体,我怎么糟践都行。”

    手指狠狠往伤口里探去。孟知尧眉头紧蹙,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却突然扣住她的腰将她按倒在地。

    付婉躺在地上仰面愣看向他。

    难以置信。她手指还插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搅和,他却还有闲心去做这种事。她算是遇见比那些北狄人更疯的人了。

    ……

    她捅他伤口,他捅她身体,痛苦实现了循环。

    鼻血一滴滴全落在她脸上,她拼命捣他的伤口非得把他心脏掏出来不可,她忽然隐约听见地牢门洞深处传来脚步声,她慌慌张张打算收手,喊了孟知尧几声,但他鼻血流个不停,并且目光呆滞,显然已经是走火入魔了……忽然动作渐渐停止,筋疲力尽倒在了她身上。

    付婉抽出被他压住的手臂,趁机去抠他收拢的拳头,试图把狼眼夺回来,结果听见哐当一声巨响。

    那前来送饭的狱卒,惊得手里食盒砸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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