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某旅团恢复公演的消息不胫而走。
坏消息是,这次公演应该是某某旅团的最后一次演出,因为给《清扫战队》里橙色战士配音的女孩被来自外面的人杀害了。
流星街的确在往好的方向变化,但变化不可能一蹴而就,在变化的过程中,谁也无法完全避免牺牲的发生。听到消息的孩子们除了感到遗憾和悲伤,只剩下无能为力。
礼堂的灯光熄灭,代表演出即将开始。
观众席没有往常的欢呼,没有兴奋的交头接耳,而是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空气中飘散着一种混合着悲伤、恐惧和未成形的愤怒的气息。孩子们小小的身体绷紧着,像一张张拉满的弓,等待着什么,又害怕着什么。
舞台灯光亮起,照旧担任开场主持的库洛洛逆着光站上舞台的那一刻,台下甚至有几道目光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仿佛那束光灼痛了他们尚未结痂的伤口。
“非常感谢众多观众到场观演。”库洛洛对观众席鞠了一躬,“我遗憾地通知各位,本日公演是某某旅团的最后一次演出。由于饰演‘清洁橙’的萨拉萨去世,演出结束后,我们会去追查杀害萨拉萨的凶手。”
“因此,各位战士们……”
麦克风突然发出刺耳的啸叫,库洛洛连忙用左手稳住颤抖的右手。
“今天不是普通的演出,是清扫战队最后的集结作战。”
库洛洛顿了顿,目光快速扫过台下每一张紧绷的脸。
此时,某某旅团其他成员纷纷走上台,站在他的左右两边。
舞台上所有人一齐举起拳头,竖起食指,这是某某旅团每次演出都会做的标志性集体动作。
“接下来请欣赏……”库洛洛再次开口,用充满活力的,仿佛能刺破这层厚重阴霾的嗓音喊道,“由我们全员……包括在天上的萨拉萨……一起完成的最终回!”
观众席爆发出介于欢呼与哭泣之间的嘶吼。
“清扫战队加油!!!!”“你们都是最棒的战士!!!”“永远支持你们!!!!”“一直喜欢你们!!!!”“不要被打倒!!!!”
其中还混杂着对某某旅团饰演的各个角色的称呼,无一例外是表示声援的呼喊。
“……”
双手捧着麦克风的库洛洛红了眼眶,几名比较感性的某某旅团成员也抬起胳膊擦眼泪。
《清扫战队》的音乐前奏响起,提前录好的旁白开始讲述前情提要。
“齐心协力的战士们一次次粉碎了敌人的阴谋。魔黑女王也被真爱感化,与身为双胞胎姐姐的紫色战士握手言和。现在,他们终于要面临最终战!”
紧急事态发生,遭遇危机与意外事故,陷入挫败,争论,和解,互相鼓励,寻找解决方法——最后一集也延续了之前的剧情套路。
唯一不同的是,橙色战士的台词不再有人配音,变成了无声。
观众们惊奇地发现,那些无声的片段里,投射在幕布的画面下方多出了流星街的文字。凡是识字的孩子,都能看懂那是橙色战士的台词。
不识字也没关系,周围总有看得懂的孩子帮忙小声解释。
那孩子真是个绝无仅有的天才。守在放映机旁的神父望向舞台上给魔黑女王配音的爱普利。
是她想到使用透光材料,在上面写字,然后把字条紧贴放映镜头前侧,就可以将文字投影到幕布上,手动给影片添加字幕。
如果她留在流星街,该有多好。
但这件事的可能性太小,她充满了对外界的向往,贫瘠的流星街恐怕没有事物能够留住她。
神父又望向舞台上给红色战士配音的库洛洛。
为了协助调试字幕效果和放映设备,神父参加了某某旅团的彩排。他注意到库洛洛低头看剧本时,那双眼睛总会不自觉地朝某个方向投去目光,像清晨的露珠滑过花瓣,短暂停留又悄然离去。
而视线的终点,习惯被众人瞩目的爱普利,对这份小心翼翼的注视浑然未觉。
神父轻轻叹了口气。
舞台上的演出来到了高潮部分,清扫战队与所有支持者成功聚集到一起,向最后的大反派表示争夺胜利的决心。
“清扫之力,集结——!”
广播里传出萨拉萨清澈明亮的声音,这是第一次演出时的录音片段。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前排一个小女孩猛地抓住邻座伙伴的手臂,眼睛瞪得大大的。后排传来此起彼伏的抽噎声,一些孩子已经控制不住地抹起了眼泪。整个观众席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每个人都保持着最专注的倾听姿态,连呼吸都放轻了。
就在录音余音未散之际,台上的孩子们齐声喊出了观众们最熟悉的决胜台词。
“清扫之力,集结——!铲除污垢!!!”
此刻,生者与逝者的声音成功跨越时空,交织在一起。
“……”
演出结束,幕布上的画面渐渐暗去,最终完全消失。
某某旅团成员们呆立在原地,脸上的汗水和泪痕在舞台灯光下闪闪发亮。台下的观众们也如同被按下暂停键,保持着最后的观看姿势。
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四处游荡,既是震撼于这场跨越生死的演出,又满是不舍。
所有人都沉浸其中,没有人愿意第一个打破这份静默。
突然,爱普利缓缓抬起双手,开始鼓掌。
她的掌声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涟漪——先是她身边的同伴跟着鼓起掌来,接着掌声如潮水般席卷全场。
不同于观众席往常的热烈喝彩,这些掌声里带着明显的颤抖。有些人边鼓掌边擦拭眼角,有些人则互相拥抱在一起。
掌声持续了许久,仿佛要把所有说不出口的思念、感动与祝福都倾注其中。
“某某旅团今天的演出到此为止,感谢大家的捧场。”
这句他们说过无数次的谢幕词,在今天显得格外沉重。
话音落下,某某旅团成员们手拉着手鞠躬谢幕。
舞台灯光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是要把这一刻永远定格。
帷幕缓缓合拢,观众们依然坐着,似乎还在等待什么。
也许是一个奇迹,也许只是一句——
“我们下次再见。”
广播里响起轻柔的退场音乐。
观众们缓缓起身,却没有人急着离开。
“他们以后还会演出吗?”这句话很快飘散在空气里。
舞台灯光熄灭了,沉入一片深邃的黑暗,刚才所有的掌声、泪水和告别,都被这片巨大的黑暗温柔地、彻底地吞没。
过道逐渐聚起人潮,所有视线仍胶着在舞台中央,仿佛褪色的帷幕随时会再度拉开。
直到尖锐的散场电铃响起,像一把钝刀划开了观众们最后的期待。
几乎每位观众走到出口处都会不自觉地停步,转头看一眼舞台。
某某旅团创造的纯真梦想已经画上了句点,就像夜空中划过的流星,美丽却短暂,转瞬即逝。
不过,这场演出会深深印在每个孩子的心底吧。
有些梦想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开花结果。
……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