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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歌

    前排避雷:李相夷第一人称。

    推荐搭配bgm寻常歌—不才食用。

    01

    窗外的杏花开了。

    那一枝极烂漫的杏花被风吹落枝头,又裹着料峭春风蹁跹跌到了刚写完待晾干的信纸上。

    那瓣杏花淡红褪白似胭脂浸染,形状颜色虽与从前种在荆州的梅花没有过多相似之处,却依旧让我想起了他——我的妻子。

    他已故去十二载。

    即使我每天都去他坟前为他献上一束花,他也已经有十二年不曾看过这样暄妍的春天了。

    我的妻子姓李,讳莲花。

    我初见他时,并不知他名字出处,只以为“莲花”二字出自孟浩然的“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

    后来才知道,竟是普度寺禅房的一句佛碣——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

    那时也是这样的初春时节。不同的是,彼时荆州还下着疏疏残雪,他跟在赵清宁身后,仅在莲楼小小一角,是那样的出尘,像极了冬日里的第一捧雪,刹那间便惊艳了我一整个荒芜的人生。

    说来可笑,在遇见他之前,我从来对一见钟情嗤之以鼻,从未想过李相夷也有对人一见钟情的一天。

    可是他出现了……

    莲花。

    卿卿。

    他的出现打破了我的固有认知。

    我可以说,那是基于灵魂的震颤。那时的我很庆幸,我与他之间终究有一段缘分,却从未想过世事无常——我的妻子病逝于会昌六年的春天。

    万物复苏的春日终究没能留住他,他永远沉寂在了那个阳光和煦的午后,从此,与时间背道而驰。

    十二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回忆与他的每时每刻。可这些时日他却极少入梦见我。这让我不禁思索是不是最近哪里做得不对,惹他生气了。

    这样可不行。

    于是我叠好那纸书信塞到信封里,走到窗前招来信鸽让它带往金陵。而那枝开得正盛的杏花……

    手刚要将之折下时,轻盈的湿意落在了我的手背。

    我抬眼一瞧。

    是的,下雪了。

    02

    李莲花弥留之际,伏在我的膝上呜咽地说想葬回云隐山。

    我听着他虚弱的声音,心不由得一阵发紧。十年来,碧茶之毒消磨了他的健康,对故人的愧疚与思念损耗了他的心力。他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两年,两年里,他很少提死亡这类的话题,只有缠绵病榻之际,才会拉着我的手嘱咐我将他葬回云隐山,葬到他师父身侧。

    可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云隐山这个地方——我不忍他失望,在舆图上找了许久,才在郁州境内找到了与他描述中十分相似的山。

    如此,便也算落叶归根了。

    会昌六年三月十六,李莲花归葬云隐山。

    那是赵清宁择算出的吉日,可到了所谓的吉日那天,天象却并不吉利——天气十分阴沉,细雨霏霏不绝。

    他下葬那一刻,我死死扶着棺材不让合上棺盖,赵清宁怕我一个想不开直接殉情随他去了,拼命拽着我袖子往后扯,又招呼了一群人拦在前面不让我做出什么“出格”之举。

    其实她想多了。

    卿卿临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甚至头一次用上恶狠狠的语气威胁我不准死,否则他黄泉路上也不安生。我怕他生气,哪里敢违背他的意愿,万一到了地底他不原谅我怎么办?好在他的坟墓我建得极大,墓室里也留了我的位置。

    百年之后,我总要与他同葬的。

    棺盖即将合上那一刻,我挣开赵清宁,扑到棺材前亲自替他合上棺盖。他躺在棺材里,面色雪白,容颜依旧清丽,整个面孔十分温婉沉静,仿佛睡着了一般,与他平日里的狡黠灵动全然不同。

    那是我与他在此世的最后一面,从此,两地相悬,再也不见。

    03

    卿卿下葬后,我突觉这世界了无生趣。可我不能死。我答应过他。

    按制,妻故,夫当为其守孝三年。我与卿卿结缡两载,情深意重,为他守制,算不得什么。

    我怕他寂寞,于是每日都去他墓前陪他,无论是说话还是沉默,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三年守孝期满,我便离了云隐山。我知道他爱清静,是以下山之前专门在山脚和山顶都设了迷阵,不欲有人来打扰他。

    隐居山中三年,再出来已是物是人非。看着眼前熙攘的人群,我一时间竟不知该去哪里。

    早在卿卿下葬的第二日,我就把那块赐生则生,赐死则死的门主令牌寄回了四顾门。笛飞声已死,金鸳盟已散,四顾门……也该散了。

    我没想过去找赵清宁或是李妙善。我与她们之间的连结本身就是因卿卿而建立,而今故人已去,便不要再去打扰了。

    我头顶着晃眼的阳光在街市驻足许久,最终决定驾着莲花楼去云游四海。

    卿卿从前最爱游山玩水,他现在长眠地底,也不知道他的魂魄能不能随着长风去往各地,但没关系,我会替他去看。

    这十年来,我去过很多地方。每到一处地方,我都会给他写一封信或是画一幅画,再等到清明和除夕去给他扫墓的时候烧给他,让他看看这大好河山,也好让他知道,我有好好活着。

    04

    下山后,我去了普渡寺。

    普渡寺中庭有一棵香樟树,已有近百年树龄。听说普渡寺建寺之日起,它就在那儿了。

    那棵树上挂满了红绸,香客的祈愿在风中飘飘摇摇。

    犹记我带卿卿第一次来普渡寺时,树上的红绸还没有那么多。

    “不许你看。”彼时我向寺中僧人求来两条红绸,他背对着我写下祈愿,双手捂住红绸,遮遮掩掩地挡住我的视线,眼含笑意,灵慧狡黠。

    我在树下驻足许久,才在树冠的最高处看到了旧年他虔诚抛上去的红绸。

    绸带依旧鲜红如血,上面耀金的字纹依旧灿灿,只是……

    “卿卿……你骗我……”

    那红绸上分明写着“愿李相夷和李莲花白头偕老”,怎么你却离我而去了?

    暮鼓声阵阵,寺中暂栖的飞鸟惊起,酉时已至。

    鼓声最后一响落下时,无了和尚遣了一位名叫普神的僧人领我去他的禅房用斋饭。

    普渡寺的素斋向来做得很好,口碑极佳,卿卿亦时常夸赞。

    经年不见,老和尚愈发啰嗦。

    “阿弥陀佛,李门主,斯人已逝,该放下了。”

    “心有挂碍,无法自拔。”我垂下眼帘,眼神如同一潭死水,再也无法掀起波澜,“还有,四顾门已散,我已不再是门主。”

    无了长叹一气:“哎……痴儿啊……”

    步出禅房时,又经过了那棵香樟树,卿卿曾经抛上去的红绸已被我收进怀中。我略停了停,转身拜托普神小和尚替我取一条红绸来。

    金色的墨迹从笔尖低落,洇开红绸。

    心中万语千言,无从下笔。

    为问东风余几许,春纵在,与谁同?

    05

    昨夜罕见梦到了我与卿卿大婚的时候。

    我与卿卿,是在四顾门成立当日举行的婚仪。

    卿卿曾经身中剧毒,后来毒解,却留下了后遗症。

    他身体素来病弱,一到换季便难受得紧。四顾门日日煮着药备着火炉,唯恐他生病。

    他一向喜欢架着莲花楼云游四海,说是云游四海倒也不切实,只不过喜欢到处跑罢了。除了冬日他不爱动弹懒得出门,其余时节总爱一个人跑出去,种地也好,看诊也好,总之就是不在四顾门呆着。

    索性我那时也“闲不住”,四顾门草创,事务繁多,金鸳盟到处劫掠,武林同道递来论道帖子,于是便带着他“东奔西跑”,一路上倒也领略了大好河山万千风景。

    他的医术很好,虽然他总说自己于医术一道从来是个半吊子。

    他的剑术也极好,是我挑遍江湖再难得见的缥缈灵动。

    彼时此人刚生了一场大病,身体尚在调养,不知从哪里听闻了华山论剑的消息,当即就让丫鬟通知我回主院。

    李莲花半张脸埋在臂弯,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上挑的眼尾有些许泛红,仿佛晕着三月最鲜妍的春色。

    我挨着他坐下,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下床了?”

    他眨了眨眼:“看了一下午的话本子,好没意思,累了。”

    “半月后,你是不是要去华山论剑?”

    他一向是委婉含蓄的,此时却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我挑了挑眉:“是,华山派递了帖子。”

    他笑了笑:“我也要去。”

    他的眼睛是很会说话的,那样水润润又无辜的眼神,任谁也无法狠着心拒绝。

    “好。”

    他适时露出诧异的神色,调侃道:“李门主竟答应了?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我生病而拘着我不让出门呢。”

    我抱住他。

    “卿卿,我不会困住你,你是自由的。”

    06

    华山论剑虽不是武林盟主大会,但也由来已久,兼之华山风景险峻诡谲,赴会之人更是数不胜数。

    说是叫华山论剑,其实也不只论剑。所谓的论剑只是个名头,实质上就是江湖人比武那一套而已。

    我本欲直接抱着卿卿直上华山的,可他说什么也不同意,偏要一步一个脚印地上山。

    碧茶之毒虽然彻底从他身体里去除,他的身子却是彻底垮了,从前对他来说易如反掌的爬山,现在只要稍微走上那么几段距离,就能让他气喘吁吁。

    我们走一段歇一段,好歹是进了华山派山门,彼时月亮已经升起,他来了兴致,索性也不急着回华山派掌门安排的客房了,直接就着山顶凉风赏起月来。

    我拥着他在山顶棋枰坐下,头上是万里星河。

    他从来都是很悠闲的,很漫不经心的。世间万物很少有能引起他的兴趣。他不惯凑热闹,这次主动来华山,估摸着是成日里待在四顾门太闷了。我时常觉得,能和他成婚简直是上辈子积福。

    华山论剑不比其他武林盛会严谨,一向不拘一格,座次更是排得随意。我与卿卿得了个最佳观赏位,施施然坐下便开始欣赏诸位江湖同道的对战。

    他言笑晏晏偏头与我讨论新起之秀,不料言谈间却有雪白光亮袭来。

    他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夹住袭来的长剑,轻轻巧巧递了回去。

    没有断成两截,也没有碎成一地,已经是卿卿手下留情了。

    然而那柄剑的主人却是不依不饶。

    他轻轻叹了口气,熟门熟路地摸进我的衣袖,将缠绕在我手臂间的吻颈取出。

    只见他侧首避过长剑,轻轻一挑,那剑已然被挑落在地,旋即脚下一转,衣摆飘扬如同盛开的莲花,而后横剑而出,逼得那人不住向后退。

    我看着被他打得不能还手的人,心下冷笑。此人必定是不忿四顾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崛起,见李莲花面上柔弱好欺负才挑中他这个“软柿子”捏,可卿卿从来不是弱流之辈。

    卿卿见好就收,那人却不是,下了擂台竟还想偷袭。

    我呵了一声,抄起案上一根竹筷投掷出去,直把那人衣袍钉在地上,“入木三分”。

    卿卿啧了一声,斜睨我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07

    从普渡寺回来后,我便一心一意开始伺候莲花楼前那片荒芜的土地。

    种地一事,卿卿起初并不擅长,为免忍饥挨饿,日子长了,竟也无师自通。

    卿卿最擅长的便是种萝卜。

    据他所说,萝卜生长周期很短,还能生吃。若是遇上个像东海大战门派解散的大事,自己又无处可去的话,这萝卜可是“救命良方”。

    我记得他当时蹲在菜地里给萝卜浇水时的一举一动,我清楚地知道那时他是笑着说的。可我在一旁却是听得心情极为复杂。

    那样的日子,一定很苦。

    他过了十年那样的日子。

    我本也该过上许多年那样的日子。

    可不同的是,他出现了。

    他拯救了我。

    我摸了摸狐狸精的头,它已经很老了,从它到卿卿身边起至今日,也差不多有十二个年头。或许过不了多久,云隐山就要新添一座坟冢。

    莲花楼里尚还存着一些萝卜种子,是卿卿未病重时从集市上买的,缠绵病榻时亦时时念着,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种下,便已阖眼长眠。

    这些年,我并不怎么启封动用这些留存着回忆的种子,可今日不知为何,心血来潮之下,我竟将它们取出来了。

    我蹲下身除掉丛生的杂草,又把土松了一遍,才把那些种子一粒粒撒下去。

    浇水的时候,仿佛看见卿卿蹲在地里,旁边是满满一桶水,手上还拿着水瓢,望着即将收获的萝卜笑得很开心。

    我颤抖着闭上双眼。

    江山多年,变化万千。

    卿卿……

    我又想你了……

    08

    清早起来,见窗台上那几盆艳红如血的杜鹃和着泥土委顿在地,应是昨夜风雨过大所致。

    我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几株李莲花亲手种的杜鹃,给它们暂且找了个安身之地,又将地板打扫干净,便出门去集市买花盆了。

    去集市的时候,途径一处道观,不知怎的,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从前我与他在莲花楼悠悠度日时,乔姑娘来做客时的情景。

    我也是那时才知道,他竟分不清黄花菜与杜鹃花。

    好吧,其实我也分不清。

    虽然二者长得不甚相似。

    我鲜少去集市,来郁州后大多时候也是待在云隐山,是以便随便挑了条路走。反正郁州就那么大,总能找到卖花盆的地方。

    回程的时候,再次途经那座道观。

    道观中庭有一棵极大的香樟树,枝桠甚至从内墙横生了出去。

    我心里蓦地一动,再回神时,人已经站在那棵香樟树下。

    树枝上挂着许多祈福木牌,在和暖东风的吹拂下,敲击出悦耳清脆的响声。

    这一阵风也吹落了许多树叶。

    我没去管飘飘旋旋落在肩头的树叶,正准备转身离去,却见树下有对璧人正含情脉脉的对视。我合上双眼,往昔的一幕幕仿若情景再现,轮番在我脑海里上演。

    方才那一幕,竟激不起我半点儿情绪。

    或许,我所有的爱恨,都已经在卿卿下葬那日,随他一起去了……

    09

    再过不久,便是卿卿的生辰。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把佛道两家的圣地都转一遍,祈求所爱之人九泉之下能够安息。

    九华山的桃花开得灼灼,整个山顶像弥漫着粉雾一样。

    桃花这种花,是极好看极梦幻的,尤其是有风的时候,落花成雨。

    卿卿是个极为热爱生活的人,他还在的时候,每天都会寻花插瓶。

    不过春日时节,他最爱用来插瓶的就是桃花,甚至连卧病在床之际也不忘强撑着支离病骨去园子里攀枝桃花。大夫照例来给他诊脉时见屋里没人大吃一惊,连带着整个四顾门上下都在“轰轰烈烈”地寻人,结果几拨人在桃林“面面相觑”。

    经此一事,大夫长吁短叹,殷殷切切叮嘱我看好病人,别让他外出吹风。

    大夫说这话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去看倚在座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喝药的李莲花。他望向窗外的神情极为向往,眼睛是那么的明亮。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视线在随着窗外飞鸟的轨迹移动。

    那一刻,我的眼睛骤然一酸,一颗心仿佛被撕扯成两半。

    一半在心痛向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人,此时只能被困在这一亩三分地;一半心痛他病情反复——我那时已经有预感,他的病或许再无转圜之地了。

    我希望他是快乐的,希望最后那段日子他能够舒心。

    于是我每日去寻新绽的花朵,回房与他一起修剪花枝、共读诗书、闲聊说话……

    我始终记得——那日,他的枕头边上搁着一枝灼灼的桃花,扬州慢真力隐隐覆在其上,维持着花朵的娇嫩与鲜妍。

    然而桃花依旧凋落了。

    扬州慢枯木逢春,却也争不过天命……

    10

    今日读诗,读到苏东坡的“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翻到这里的时候,视线久久凝视着书页,和卿卿熟悉之后,他曾将他的往事全数告知与我。

    我知道他被下毒,知道无人寻他,知道歃血为盟的兄弟背叛他,知道断绝他回四顾门最后一丝念想的一纸诀别书,知道他以为深情厚谊的师兄其实恨他入骨……

    而“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则是他的绝笔……

    呼吸骤然沉重,恨不得把那些人全部用少师砍了,可惜自十二年前起,此间天道便察觉了世界漏洞,加固了壁垒。

    如今,不止是我,甚至连赵清宁与李妙善都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

    我闭上眼睛,极力劝解自己——没关系……没关系……既然无法将他们全部杀了给卿卿解恨,那就去钓鱼吧……

    卿卿喜欢登山看海钓鱼种花,扬州靠江,乘舟钓鱼倒是个不错的选择,等晚间我再做道红汤烩鱼祭到卿卿墓前。

    阳光热烈,鱼钓着钓着便有些困倦,于是等再睁眼时,船竟随着水流一路飘到了杭州。

    自卿卿去后,我已许多年不曾来杭州,不曾与赵清宁和李妙善联系。连除夕元日这样的日子,也是独自一人在莲花楼度过。

    这次是冬至发现了我。卿卿病时,一直是她领着婢仆侍奉汤药。

    十二年过去,连当年在前院里捉迷藏的徐小姑娘都已经成婚嫁人,好雨知春的一草一木却还维持着原样。

    好雨知春每日都有人打扫,只是那些人打扫时绝不会移动那些摆设的位置,是以我进入这座卿卿曾居住的院子时,依旧可以去寻找他曾经留下的痕迹。

    11

    我在杭州待了半月时间,一直等到好雨知春庭院里春日的最后一枝花落尽了,才启程回到扬州。

    这半月里,我并未与赵清宁或是李妙善见面——斯人已逝,再见只会徒增悲伤,倒不如不见。

    只我虽未曾踏出好雨知春一步,但饭食糕点四季衣裳却是丁点儿不曾缺的。

    我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任何一件留在好雨知春的事物。

    在某些方面,我与她们还是有些默契的,且大家都是聪明人,正如她们不会在我未允许的情况下带走莲花楼和四顾门里卿卿留存的遗物,我也不会未经允许就堂而皇之地把好雨知春留存的东西带走。

    我知道,我若是将那些留有卿卿痕迹的东西带走,即便李妙善为人温和,也必定不会与我好言相待。更何况,还有赵清宁在一旁“虎视眈眈”。

    而既然见面不必,告别也不必。

    那些浮华,那些往事,再绚烂,再刻骨,都已经如凋落的花朵、逝去的春光,再也无法重来。

    乘船离开杭州的那一刻,冬至匆匆赶到渡口,怀里抱着一个黑漆漆的匣子,口中呼喊“李楼主”。

    李楼主……

    我以前从不曾想过,这个在我原本的未来里既定的称呼会出现在今日。

    她气喘吁吁地将匣子递给我,也不说里面是什么,又匆匆转身离去。

    匣子里是几本书。

    好吧,其实是几本话本。

    是从前卿卿爱看的那几本。

    我翻开一看,只见扉页写着:

    “算来一梦浮生。”

    算来一梦浮生……

    算来一梦浮生……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12

    我才回扬州城,便被一个江湖术士拦住了脚步。

    赵清宁虽然不怎么显露她掐算的本事,多年下来,我却知道,天下道门翘楚,她当之无愧。

    风水玄学一事,她十分精通。这么些年我也见过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道士,虽有些人的确有些本事,但有了赵清宁作对比,其余修道者在我眼里便不过尔尔。

    于是我冷冷看着这术士一通掐算,听他胡言乱语地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直到最后一句谶言刺耳地钻进我脑海。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

    初夏的阳光已然十分热烈,照得人头晕眼花。脑子仿佛被铜钟撞了一般,嗡嗡作响。

    那术士的话不断在我脑海循环——从前我与卿卿那些过往,真的是真实的吗?

    扬州与郁州离得很近,想到先前说给卿卿钓鱼的承诺还没兑现,即使头痛欲裂,还是驾着莲花楼赶到郁州,又从湖里钓了一尾草鱼做了一道红汤烩鱼去了云隐山。

    卿卿墓前有一棵梧桐树,十二年过去,已然从一株小苗长成了郁郁葱葱的模样。

    这一刻,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

    我与他之间,绝不是大梦一场。

    迷迷蒙蒙入睡前,恍惚中有一道纤瘦的人影走来。

    那人貌似穿着一袭青翠的衣裳。

    “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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