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阳路下车!”
司机回头中气颇足的一嗓子将人潮翻炒起来,学生们左肩挤右膀、争先恐后呼下车,猛然间的一股人力将苏临透推得倒向一边,半臂身子惯性倒在车玻璃上,撑着座椅稳住身形,他一手扒着窗户,只觉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
果然到哪里公交车都是拥挤的。
苏临透往车内后退
没事,不急。
‘等别人下完再下’是一项求稳人士的坐车定律。
[叮!】
[【触发【主线任务二】【节点任务:助力男主澈文星和女主李夕雨脱离打架斗殴的险情】]
[请宿主迅速前往210街,并完成目标!]
急急急急急如律令!
不过和自己原定要去的地点很近!
苏临透蹭的一下坐起来,攥紧书包准备跳下公交,脚步急刹在玻璃门前,探出头确保无车经过。
脚尖一踏上结实的水泥地苏临透就奔跑起来,炎夏的热风与甩手跨步时带来的风相撞,抓紧苏临透的衣角往后拉。
跑几米气还没喘,恍然记起【仓库】里某样道具。
[检测到宿主需要,已为您使用“瞬移卡:10km以内——让你拥有遥不可及的速度”]
可靠如吾水兄也。
下一瞬苏临透在巷子外站定,他几步走进巷儿,长睫下幽绿的眸光在阴影中探寻。直到听到巷子中部传来的人声。
两道黑影蜷在墙边。
“同学,你……你一定要坚持住啊。”女生哭音细微又颤抖,她捂着身边人受伤的手臂。
青涩未脱的男声带着低沉的气泡音呵呵苦笑。“呵……快走,老子是不会死在这……”文澈星要缓缓合上眼皮,经典话音未落,颈部猝然被一股力拉了起来,
狗血的对戏就到此为止吧。
苏临透避开澈文星伤口处一把将人拎起后向坐在地上发怔的李夕雨伸出手,他眉峰浅蹙,声音放轻,“同学,你还能起来吗?慢慢来。”
李夕雨愣着点点头,一手握住苏临透的手,一边扶着墙缓缓站起来。她抬头要说话,却见苏临透晃了晃手机上未拨出的110界面,他冷白脸廓细细地扬开了一抹勉慰的笑。
“遇事要打110。”
用分秒的时间报完警,苏临透要领着两小只离开巷子,脚步一迈就是走。
“等!……等等……”李夕雨声音焦急又慌张,她下意识拉住苏临透的袖口。
“那些人会发现的……他们——”
“嘘。”
苏临透一只食指竖在自己唇瓣前五厘米的空气中作出噤声的动作,他微微了低头。
“别怕,相信我就好。”
“我会保护你们的。”
…………
李夕雨被苏临透的笑腼迷了神 ,又赶上这种神志混乱的时候。魂停在原地,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苏临透带到校门口。
面对着偌大校门,苏临透三步并作一步轰地推开保安室门,把人放到凳子上,转身暗自按了按酸痛的手臂。李夕雨则跟着他后面进来。
保安的大爷见三个学生毫无征兆闯进来也是发懵,小茶盖一放、直起背支愣起架势,清正的圆眼直瞪瞪看着三人组,欲张嘴。
“你们……”
又见椅凳上闭眼半躺着的澈文星上身校服破了洞,臂袖染有大量深色红渍。
苏临透拦住大爷要打座机通报的手,两个人一大一小拉扯着。
反复横跳来回几十下,苏临透直接把电话藏身后去,对着保安大爷深鞠一躬。
“您听我们解释!事情是这样的……”
苏临透本就一副好学生的范儿,语气又恳切凛然,大爷也得按下脾气听他解释因果由来。
澈文星伤势是远不至于叫救护车的程度,苏临透就在保安室借了药箱给他临时包扎。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拿道具药粉置换了普通止血药给澈文星上药,心想效果该好很多,毕竟男主身体好得快才能继续推动主线二剧情。
报警时说的地点是校门,不多时警察蜀黍出现在门口,车灯闪晃着耀眼的光。
又双叒叕经过一通解释,苏临透终于可以暂时放松下来瘫坐在凳子上融成一滩史莱姆。
心累。
他舌头微顶着上颚,双瓣被他抿成糜艳的红,呼出口气,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落到他人眼里中的是这模样。
李夕雨偷摸着看了苏临透几眼,那点怪违感渐渐泛上来,不像对陌生人的那种陌生,就是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劲儿。
奇怪,原来在凌阳,有这个人吗?
他行为举止温和有礼,身携一种忧郁气质,尤其安静不动时,立时让人想到某种栖枝暂歇的鸟。李夕雨难以在脑中寻找到最合适的品种鸟和苏临透代融。
他有会让人想要相信他的魔力。
*昏迷的澈文星:有人关心一下我吗。
…………
苏临透在回想反思脑中不对劲的地方。那时巷子外应该确实有人才对。苏临透从南巷口进来捞人前还能隐约听到嘈杂的低切咒骂声,让他抱有疑心的是他进巷子约莫十几分钟分钟声音就消失了。
做对于别人立场上重要的事苏临透向来细心谨慎,所以在李夕雨忧虑阻拦他不让走的半分钟前小水已经播报完毕搜查周围有无对他们构成威胁的人物。
一切可以说尘埃落定吗?至少突发任务是完成了。苏临透暂时与两小只分别,走在
回宿舍的路上。
总有种不详的感觉。背后寒毛直立。
好像被无数道阴冷的目光凝视着,要将他打包捆起来似的。
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脚步要走去何方?苏临透下意识抬头——乌云部署封锁天空,风吹起来了。预报是大晴天,苏临透却站在滚滚墨黑之下。
他心头一跳。
一片枯叶窦然从他脚下经过,与地面摩擦刮出极小的声音,偏生让人难以忽视。
苏临透蹲下身,指尖碰到叶片再捻起来,这一蹲才发现不对……
背后有人?
是谁?
什么时候在的?
为什么站着不动?
苏临透站起来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僵硬,攥在手心的叶片已然像威化饼干般碎裂。
风声鹤唳,树丛簌响,心脏行走在摇晃不定的残骸吊桥上艰险前行。
冷不丁的声音一巴掌将苏临透的小心脏拍下谷底深渊。
“不是说要一起去的吗。”
后脊骨有如什么阴冷的东西爬上皮肤,一下子将苏临透脑袋中某根筋线咬醒。
记起来了,原本要和男二去给猫咪打疫苗。
那么男二在哪?——正在走过来索命啊。
“你可以转过来吗。”听不出喜怒哀乐的声音淡淡传入苏临透耳中。
[系统插播报告:检测到【任务对象】城悷好感度持续下降:57%→-10%”]
苏临透只感觉呼吸一窒,回头对上一双幽怨的眼。
苏临透向后退一步,瞳孔中的那人就走上前一步,一步一步像踩在刀尖上的舞蹈,潮湿的雾气圈住苏临透的下颚,直到世界尽头的峭壁无处可退。
气氛怎么会是这样的。
苏临透感觉这幅情景怎么看怎么诡异,强行控制双腿停下。他硬着头皮抬眸看着城悷,语气推心置腹。
“城悷……”
“真的很抱歉,我有突发的事情要忙……”
任苏临透怎么说,城悷垂下的头就像被暴晒过后的植物枯了下来,沉寂几分钟,苏临透才见他似乎努力牵着嘴角,明明笑着,此时竟比哭着难看,抿着唇低低吐出几个字,想用幽默感填补气氛中的裂缝。
“你不在意小猫了吗。”
不是的,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他想问苏临透他们是谁,问为什么要乱跑,为什么要将自己和小猫撇到一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附近的第一时间不是来找自己而是去管闲事,为什么解决完也不给自己拨一通电话发一则消息解释解释。
但他没有立场问。他没有理由问。他没有身份问。
他像自己身上一条条褪色的疤痕,除了最初露出湛红时被人可怜的关照后便容易被人视若无睹。
城悷很难过,他得做点什么。
所以,
在苏临透进巷子后把那些晃荡的杂鱼都清理掉。
在苏临透看不见的地方从窗边拿走了绷带,即便苏临透根本用不上。他着低头墙蹲在保安室外,怀里抱着猫箱,看着校服覆盖下喂完奶粉不久睡得香甜的猫幼崽。冰冷的眼泪快掉下来了。
他一直都在跟着他,他也一直毫无察觉。
苏临透这才低头看见城悷垂在身侧的手还提着那天他们一起挑的黄白圆点花纹猫箱。身前是瘦高的少年缄口不言。
‖
[小水,你有好法子吗。]
[报告宿主,我的程序里没有植入如何帮助宿主解决这种关系的方案全解。]
[等一下,我和城悷的关系不是朋友吗?]
[是朋友。]
[那你的程序里有‘如何安慰朋友’这种的吗?]
[报告宿主,这个有的有的。]
[①顺着朋友的话说一些安慰的话术。]
[②如果问题出自己身上要真诚道歉。]
[ ③牵手加一个有温度且有爱的拥抱。]
[快来试试看吧!]
‖
苏临透上前一步,他旋即双臂紧紧拥住城悷,牵住他无处安放的手,传递去自己的一点点温暖。
城悷真真切切感受到白润的指尖传来暖温,简直要把心底冰冻的小冰块一点点化掉,心脏向全身泵压出一股股炽热洪流,冲刷去那些刺骨的冰针。
直到面前人的手温烫指背擦去自己的脸,抚平泪下痕迹,毫厘之距是他真实的双眸。
“对不起。”
苏临透声念着,一只手轻拍城悷的肩膀,像在哄小孩子。
闻言,城悷浑身一震,肩膀还是打颤,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他迫切的、渴望的、无比焦急期待地想问苏临透。
不行。
不要说出来。
不要问他。
声音被强行梗塞,意志将那些自以为是的话语重新拖进谷底沉寂漩涡中。
但是为什么呢,不用城悷问,苏临透全都说出来,像上一次见苏临透时一样的,他每一个音调都降落在耳中,比上次更近。
“本来都到了,结果远远看见两个同学似乎有些麻烦,脑子一热便跟着追上去,竟是将你的感受放在一边了……”
“你还来找我…我很开心。”
“你生气了吗?”
风还在刮,灰褐色的叶片慌乱匆匆,刮过地面。
风声从远方传进耳里,似乎将方才凝成实质的窒息感撕开道裂口,至少能呼吸了。
苏临透稍稍松了臂弯,便感觉到面前人身躯有一瞬的无措,片刻间消失,仿佛是他的幻觉。城悷这种时刻的演技其实过分僵硬。
苏临透又紧紧抱住他。
“我们是朋友对吗?”
没有回答。
苏临透想了想,半秒后,他作一个深呼吸,轻轻低笑几声,半调侃半认真语气在城悷肩边念叨。
“我希望你对我生生气——我想,我才好有理由负荆请罪。”
话表分明是在要求别人提供情绪给自己台阶下,经苏临透一张嘴儿说出来,城悷
就什么也不想管了。
是苏临透让他说的。
他也不想忍了。
“那你还会不会……”
他脑中有一瞬空滞,前脚斟酌着要不要将“抛下我”说出来,后脚就有一把锤子将这三个字拍扁,烟消云散。
苏临透揉上城悷的头,无奈的眉头微蹙,说出的话偏分的认真,要命地将他的心剖了开来。
“不会丢下你,不会丢下猫。”
心不痛了,眼睛痛。
城悷眼眶更红,声音哽咽沙哑,不受控制地哭出来,他将他的衣服扯得皱起垂首在苏临透的颈肩呜咽,沸烫的眼泪在苏临透脖颈领口上晕开小片深色湿濡。
所谓厚积薄发,薄积厚发。
大坝淤泥压抑得越多,决堤时的水势越不可阻挡。
所有有形无形的枷锁短暂的凭空消失,城悷现在只想好好地问苏临透所有他想知道的问题,顾不上他们才认识不到半个月亦或是一个月,不重要了,他想将自己全盘打包到家地送到苏临透怀里再也不出来
昏天下,野马脱缰跑向旷野,带起草叶上潮湿水汽,不管前方有无彼方。
城悷说了出来。
“你说的话……保质期,是多久……”
他声音沉闷委屈得不像话。
城悷呼吸随着胸膛一抽一顿,十几年来未曾有过发泄的情绪像决堤似的奔腾而起。
苏临透将他肩膀轻轻扳正,拇指指腹停在城悷的眉峰。
城悷顺着他的手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直到你不会在问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