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凌话音刚落,孟千秋抢先回道:“我朋友住山脚下,路上刚好遇到老同学。”
随后又示意般像夏离点点下巴:“是吧?夏离?”
夏离没有回应她,随后纪凌“啧”了一声,些许不耐烦:“你是谁?我问你了吗?”
孟千秋解释:“我们以前同校……”
“闭嘴。”
纪凌瞪了孟千秋一眼,眼里的幽绿深如海水般不可测,转而向前走了两步,和夏离并肩,幽深又化为春天,盯着夏离垂下的羽睫,朝她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
“我找你好久了。”
夏离不想回答他毫无由头的话,本打算拉着他的手一同转身离开,但胳膊即将伸出去时,微妙地顿了顿,悬在半空,没多久又缩了回去。
不要自作多情,夏离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纪凌将她拉住,眉目蹙着不满,“怎么了?”
夏离抿着嘴唇,神色难堪。
孟千秋见此情景,挑了挑眉头,虚情假意关心道:“夏离,你怎么样?没事吧?”
说着还打算上前进一步关心一番。
纪凌将孟千秋隔开,蔑了她一眼,“你再多管闲事试试,住在这里的另外两户人家,手脚可不太干净。”
迟迟不语的夏离听到纪凌这么一句,有些诧异,挣脱出束缚,转头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呢?”
纪凌张了张唇,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狠话刚到嗓子眼,又给咽了下去,有些委屈。
他早早就在远处听了夏离和孟千秋的对话,他也记得孟千秋是当年摄影奖的最大获利者,见孟千秋如此羞辱她,他出来解围,结果好心被当作驴肝肺,真是又气又心疼。
他皱着眉头向夏离反问道:“我说什么了?”
夏离无力地叹了口气,拉住他的袖口,几乎是央求道:“走吧。”
谁知纪凌压根没和她在同一频道上,转身又向站在原地的孟千秋道:“还不走?真要我找人啊?想不到孟小姐,当年名人摄影奖的最终冠军有这癖好,喜欢害朋友身败名裂?”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语双关。
孟千秋张了张嘴,听后缓缓挪动步子,颇有落荒而逃的模样。
夏离却像是被无形的钉子给钉在原地,心里惊起波涛骇浪。
她一直很讨厌提及八年前摄影奖的事情,无论是谁。本被压下去落了灰的事情,如今一次又一次被翻出,孟千秋的话犹在耳边,她如梦初醒般踉跄,才明白自己不是讨厌别人提起此事,而是她在逃避,她不敢面对过去的自己。
她的确如孟千秋所说那样,活得像只笨拙的鸵鸟,二十五岁惊醒的她,欠十八岁的自己,无数无数句对不起。
最后同纪凌回了山顶的房子,王婶也早早准备好晚餐,但她没什么胃口,喉间泛着酸腐的气息,上下眼皮打着架,又困倦又疲惫。
纪凌看着她怏怏不的模样,想要上前安慰,内心却迟迟挣扎,犹豫不敢行动,最后憋出一句:“你……你还好吗?”
夏离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脖颈无力晃了晃,正要让王婶给她指间客房歇息,窗外突然“砰”得一声巨响。
漆黑的天幕炸开一团五光十色,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的璀璨夺目,百米高空着光芒,又如倾暴雨般层层散开,倾泻云顶苑。
烟花来得实在不合时宜,长达好几分钟,结束后甚至还回荡着余音。
过于疲惫,使得夏离放下戒备,她在烟花结束后,一不小心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有些无语道:“也不知道谁大半夜整这浪漫。”
纪凌目光轻轻扫过她,眼神中透着淡淡的疏离。
夏离又说:“好歹放个无声的啊,扰民。”
纪凌:“…………”
没多久后纪凌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是赞同夏离的说法,还是回应夏离的提议。
山顶的房子每周都有人打扫,夏离在烟花结束后,随意找了个房间,简单洗漱一番,倒床就休息。
但她睡得不老实,时而被梦魇惊醒。
梦里有夏轻情,容貌还算年轻的夏轻情,狠狠拽着她的头发,逼她在十九岁时和莫名其妙的大叔订婚,“夏离,我生下你,就是把你当作筹码来养,现在到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梦里有孟千秋,刚成年的孟千秋,在进门后带上器材室的锁,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泪水浸湿她的校服,孟千秋歇斯底里,“夏离,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说出去,我们是朋友,只有你能帮我!”
梦里还有纪凌,因每周一节的社团活动不得不碰面,眼神对视上的两人,相互躲避,从那之后,夏离再也没有见过他,纪凌同她说的最后一话,是“我恨你,我和你一样,再也不想见到你。”
“再也不想见到你。”夏离睡梦中喃喃,泪水从眼角悄悄落下,悄无声息。
她猛然惊醒,反应好几秒后看了眼时间,还是月初一号,这一天真的好漫长。
见门下缝隙处透着光,夏离推门走去,顺着楼道踱步,最终站在楼梯一角,她视线朝楼下客厅望去。
一道身影坐在靠海的窗边,遥远方海边闪烁着灯光,天边偶尔还亮着几星星,孤零零的挂在那儿。
还没休息?
夏离疑惑。
即使屋内灯光昏暗,仅凭廊道上一两盏灯,纪凌的背影依旧清晰可辩,宽阔的阴影,布料下隐约可见的肌肉线条。
夏离甚至能看清他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手,抓向一旁的酒杯,杯底还沉着先前未来得及入口的烈酒,没一会儿又给倒满。
玻璃的杯壁倒映着室内的暖光,一瞬间的恍惚,她仿佛也在杯壁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又洇上淡淡的水痕,自己的影子被纪凌摩挲掉。
纪凌喉结滚动,抓起酒杯猛灌,酒水伴着月光,一同顺着下颌跌进领口。
而后他忽然回头,朝二楼望去。
一刹那的措不及防,站在二楼悄悄看着他的夏离,也被收入眼底。
“夏离?”
她听见纪凌低语,刚准备躲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又被他眼底的炽热烫到。
那炽热在瞬间转为冰冷,纪凌嘴唇张合,“……是我喝多了,都是假的。”
夏离不解,假的?什么假的?她本人活生生站在这里,怎么就成假的了?
大脑不受控制,她顺着灯光,顺着愈来愈浓的酒水味,神不知鬼不觉走到纪凌身旁,和他一同坐在窗边吧台。
等意识过来后,已经拿起酒杯,喝上两口烈酒,脸颊泛起红晕,有些薄醉。
“你刚刚……”夏离借着酒劲,朝纪凌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纪凌听后朝她看去,没有回答。
夏离又问了一遍,说得更清楚些,好像势必要得到答复,“你说什么是假的?”
纪凌又看了她一眼,继续给自己添上一杯酒,刚准备再灌上一口,却被夺了酒杯,酒水从杯里洒落,弄得满身都是。
他一时心燥,有些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眼里红着血丝:“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夏离被他这般模样吓到,背后一颤,纪凌有所察觉,又压抑着情绪,沉闷着嗓音回答:“你是假的,婚姻是假的,都是假的,行吗?”
夏离听后一怔,错开视线,她本是无意一问,没想到纪凌如此回答,赧然还了酒杯,没有再说话。
纪凌的欲望却被她挑了起来,他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回头与自己对视。
此时的眼里是雨后的春天,将夏离淹没。
“为什么来陪我?”纪凌问道。
夏离垂着眼眸,打开他的手,自顾自喝起酒来。
谁知纪凌也学起她刚刚的做法,一把夺过酒杯,倒入自己口中,酒水弄的全身都是,浑浑噩噩的像是刚从窖子里捞出来一样。
“你不是休息了吗?”纪凌又问。
“做了个梦,夜里醒了。”夏离抿了抿杯口,嗓音温润。
“梦到谁了?”
他如此问道,夏离想起梦里种种,想起眼前人的青涩面庞,于是扭头,拒绝回答。她总不能说梦里有你,这对于他和纪凌剪不清、理还乱的关系,实在容易误会。
纪凌见她沉默,幽幽道:“是不是梦到他了?”
“你的学长,你想嫁给他。”纪凌神色渡上一层黑影,几乎是陈述道。
夏离震惊的同时叹了口气,他不明白纪凌怎么突然扯上盛民扬,难不成真喝多了?神智不清。
纪凌见夏离没有否认,心底恨得牙痒,但还是保持理智,转了话题又道:“你刚刚在楼上偷看我?”
“刚好路过。”夏离回答。
“那为什么来陪我?”
“没有为什么。”
像是在玩一问一答的游戏。
她喝了不少,有些微醺,胆子也大了起来,“你要是不乐意,我现在就离开。”
说着便起身,高脚凳吱呀一声摩擦地面,纪凌欲伸手拉住她,却没能赶上她愈走愈远的背影,眼睁睁看她进了客房房门。
纪凌眼神幽幽,又喝上一杯。
夏离本以为就此一夜长眠,谁知半夜突然被惊醒,来人带着浓烈的酒气,二话不说将她搂进怀里。
铿锵有力的心脏紧贴着她的胸膛。
扑通、扑通、扑通。
总是不同频的两人,此刻的心跳声,达成共识。
酒气混杂着苦柚的回甘钻入鼻尖,夏离被捂得难受,想挣脱怀抱,却被突如其来的吻弄的乱了手脚。
疯狂又炽热,凶狠又缠绵,从下巴亲吻到唇,又从唇吻到鼻尖,来来回回,再次被擒住。
“你发什么疯?”
夏离推开纪凌,随之而来的手扇上纪凌的右脸,但因被亲得没了力气,反倒像是调情。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她对上纪凌的眼,一瞬间不知所措。
纪凌眼里满是忧伤,好像刚刚微不足道的轻轻一巴掌真的给他弄疼了一样,他耸拉着的眼睛垂了垂,被扇的右脸紧紧贴近夏离的肩窝,又顺着胸口的温暖贴去。
夏离想要阻止,可她的手在悬在半空,迟迟没有动静。
两颗滚烫的心,在不自知的爱意中紧紧相依。
纪凌被勾起的欲望带着烦闷与不安,他低声喘息着,又吻上她的唇。
“哪有新婚之夜自己睡客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