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时常梦见一个人。
梦里他总是以各种身份死去,或是一株被拔掉的草、或是一只被虐死的猫、或是一朵被碾碎的花、或是一个被活生生饿死的婴儿、又或是一个跳楼自杀的男孩、又或是一个被车轮反复轧过血肉模糊的青年……
他死了太多次,每一次都没有活太久。
我看着他出生、看着他长大、看着他痛苦、看着他死亡。
梦中的我似乎没有实体,有时候感觉自己是一阵风,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寄生在所有人身上的眼睛,无论他在哪,我都能看得见。
可是碰不到。
他死了那么多次,每一次我都在他身边,可是我……救不了他。
02
我又梦见他了。
他现在是一只鸟蛋,白色的,椭圆形,小小的,可爱极了,躺在鸟窝中一动不动,即使旁边还有两个跟他一样的鸟蛋,但我就是一眼认出了他,毫无缘由的。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蛋壳,滑溜溜的,还是温热的。
然后……
然后我就懵了。
我,我竟然能碰到他了?!
我不可置信地低下了头,看向我的手,然后……然后我又懵了。
我特么变成了一只鸟?!
还是只雌的?!
尽管脑海中晴天霹雳,但我还是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因为细细想来也没什么,雌鸟就雌鸟吧,反正只是在梦中,而且最最重要的是,我可以碰到他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开始了雌鸟妈妈的正常工作:觅食、孵蛋、觅食、孵蛋、觅食再孵蛋。
梦中的时间线总是很模糊,又总是跳跃性的,所以当我觅食回来后看见了已经羽毛丰益的他时,我是一点都不惊讶的。
顺手,啊不,是顺嘴将寻来的几条虫子喂进他和另外几只崽的嘴里,见他们或者它们吃饱后叽叽喳喳乱叫个不停,我就十分舒坦地窝着不动了。
“妈妈,妈妈,妈妈!”崽崽们瞪着眼睛喊我,还扑棱着小翅膀,看起来可爱极了,即使他们或它们一直喊我一个大老爷们妈妈,我也不甚在意。
他也喊着我妈妈。
我微笑着用翅膀蹭了蹭他的头,他偏着脑袋,用豆大的眼睛紧盯着我,我能感觉到他心底对我这个“妈妈”的好奇。
不过好奇什么呢?
我只是一只鸟而已,和他一样的鸟。
或许所有新生儿都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吧,我歪了歪脑袋想,视线却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我转了转眼睛,忽然发现他比其他两只鸟胖了好多,不过也是,每次觅食回来,我好像都是把最肥美的虫子先喂给他的。
看着他微微鼓起的肚皮,我满意地“咕咕”了一声。
没错,我们是鸽子,好像还是野生的,不过,这有什么问题呢?我巴不得我们是野生的,这样就不会有调皮的熊孩子出来故意捣毁我们的窝,故意伤害我的孩子们,而他也不会死在熊孩子们手里。
在我有意识的偏爱下,他长得越来越壮了,而且白羽如雪,光滑柔顺,我看着满意极了,心里赞叹,真是个帅鸽。
然后时间就这么继续走了下去。
然而就在我以为有了我的保护后,他这一次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局的时候,一条又蠢又笨又丑的蛇出现了,狠狠地打了我的脸。
他死了。
死在了那条又蠢又笨又丑的蛇的嘴里。
仅留下了另外两只有些瘦弱的崽,“叽叽喳喳”地向我诉说着恐惧和惊慌。
而他的位置上只留下了未干的血迹和染血的白羽。
看到这幅场景的那一瞬间,除了耳鸣声我几乎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
天塌下来了吗?
为什么我如此惊惧?心跳得好快,是我的心脏吗?
好久以后,我才反应过来,我蓦地震开了翅膀,飞向了天空。
我也不知道我要飞去哪,脑子里好像什么都没有,眼前好像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直到……我看到了那条蛇。
那条又蠢又笨又丑的蛇盘在树上,安静地打着盹儿,一副酒足饭饱之后的懒散模样。
我怒了,这条蛇,怎么敢!
脑海里全是窝里那艳红的血和残剩的羽毛,怒火霎时又涌上心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让我一下扑向了那条又蠢又笨又丑的蛇。
然后,
我就死了。
在我还没扑上它时,那条蛇就突然睁开了眼,然后张开了嘴。
我只来得及看见那双尖利的牙齿和那吐出来的分叉的信子,眼前就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再看不清什么了。
虽然我不痛,但我知道这条又蠢又笨又丑的蛇在一瞬之间就咬住了我的脖子,而且注入了毒素。
我不疼,可我知道他是疼的,他每一次死去的时候,都会疼,疼的脸色发白、眉头紧锁,甚至整张脸都扭曲在了一起。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我只是觉得心里有些闷。
脑袋越来越混沌,在意识即将消散的刹那,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