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他们才回到桃树街。街道两侧的房子早已黑黢黢了，没有一丝灯光，只有一群群夜蛾在昏黄的街灯下不倦地飞舞，像是给每盏街灯都安上了一个薄纱的灯罩。

    徐海滨把车停在28号和29号之间的路边，绕过车头替乔艾打开车门。

    “过来，”他拉着她的手来到一棵桃树下，“在回家之前，最后再找一下恋爱的感觉。”他把她拥进怀里，低头吻住了她。

    乔艾乖乖地让他吻了一会儿就开始乱动。

    “你别乱动嘛，怎么这么不乖？”徐海滨贴着她的唇低声说。

    “蚊子也在吻我呢！”乔艾索性转开头笑了，弯下身子在小腿上又拍又抓。

    徐海滨想想自己穿着衬衫长裤，而乔艾却穿着下午新买的裙子，终于撑不住笑道：“小家伙，你拐着弯儿说我是蚊子，是不是？不跟你谈恋爱了，回家洗洗睡吧。”

    乔艾不等他说完就笑着向29号的楼门跑去，边跑边从衣袋里掏出门钥匙。

    昏黄的灯光洒在门厅，熟悉而亲切的感觉。

    “我先洗澡，你不许跟我抢。”乔艾边换拖鞋边说，却忽然揪住也在换拖鞋的徐海滨，“哎呀，你衬衫后背上蹭脏了一块，还粘乎乎的。”

    徐海滨背过手去摸了一下：“没事儿，是桃树脂，刚才靠在树上之前忘了先用手摸摸树干了。”他满不在乎地说，“桃树脂用水洗不掉，改天送洗衣店干洗一下就好了。”

    “唉，谈恋爱也挺不容易的哈。”乔艾笑道。

    “据说现在很流行吃桃胶美容，会不会就是桃树脂啊？咱家门口的树上多得很，你要不要试一下？”徐海滨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我觉得自己还挺美的。”乔艾歪头一笑，向二楼的浴室走去。

    暑假就这样开始了。

    这是乔艾平生第一次不在学校过暑假。

    徐海滨通常一早就去律师事务所上班。白天，乔艾就花好多时间探访桃树街附近的一切，逛各种各样的店铺，给家里买了不少吃的，没几天功夫就把两幢房子里的冰箱都塞满了。

    “我们最近得努力把这些菜都吃完，”她对刚下班回家的徐海滨说，“而且在吃完之前不能再买新菜了。”

    徐海滨笑而不语，从公事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本子递给乔艾：“你的驾驶证发下来了，今天下午寄到我所里的。”

    乔艾一声欢呼，接过去细看。

    “有效期六年，”徐海滨笑着说，“记得六年后去复检。”

    其实他通常只在家里吃早饭，好多时候晚上都有应酬，很少回家来吃晚饭，对消耗冰箱里的存货贡献甚微。

    所幸的是，当天晚上他母亲就打来了电话。

    “滨滨啊，”老太太高高兴兴地说，“我和你爸明天一早出发，去看你和小艾。”

    “还真是正盼着你们来呢，”徐海滨笑道，“小艾这几天买了数不清的菜，你们赶紧过来帮着吃掉吧。”

    “我不是早说了嘛，‘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老太太喜道，“要不是你爸那腰一直没好利落，我们早就去了。”

    “几点钟到？我去接你们。”徐海滨问。

    “不用不用，”老太太一叠声地说，“我们开车去，直接去家里，到时候小艾在家就行了。”

    第二天中午，徐海滨的父母果然开着一辆很旧的深灰色轿车来到桃树街。

    想到乔艾第一次见公公，徐海滨特地从律师事务所里回来了一下。

    和矮矮胖胖很爱说话的徐母正好相反，徐父瘦而高，寡言少语，看起来十分严肃，但听了乔艾怯生生地叫他“爸爸”，还是乐得合不拢嘴，很干脆地塞给乔艾一个厚实的大红包。

    乔艾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徐海滨，徐母却抢先笑道：“小艾呀，这是你爸给你的改口钱，按规矩必须得拿着。”

    乔艾红着脸道谢收下，听婆婆继续说：“我听说你考了驾驶证，就和你爸商量着把家里这辆旧车开过来了。我们老眼昏花的，开车费力，也不安全。你爸再过几个月就满七十周岁啦，驾驶证得一年一检了，也怪麻烦的。我们以后不打算自己开车了，这辆车就给你留着练手吧，反正是用了十来年的旧车，刮了蹭了也不心疼。等你练得差不多了，明年上班之前把这个车一卖，再好好买一辆适合女孩子开的新车。”

    “太好了，就这么办。”徐海滨笑道，“正好这些天爸妈都在，白天带小艾四处转转，练练车，我也放心。”

    晚饭的时候，徐海滨开了一瓶红酒。几杯酒下肚，父子俩的脸膛都微微有些泛红。徐父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唉，海滨呀，想当初我还总觉得你爷爷一定要留着桃树街上这幢旧房子挺固执呢，留着没啥用，卖了又不值钱。现在看来，还是你爷爷对啊，这留下来反倒成就了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徐父对一家人笑道，“要是当初没留下这幢房子，海滨可能就没机会认识小艾了。”

    “所以这才叫缘分嘛。”徐母笑着总结。

    “哈，”徐海滨笑道，“你们以后要是觉得寂寞了就住过来跟我和小艾作邻居。”

    “那还用说，”徐母使劲儿点头，“等过几年你们有了孩子，我和你爸就过来帮忙带孙子孙女，说实话呀，现在我就担心一件事，”她看一眼红了脸低下头去的乔艾，“要是有了孙女还好办，这要是个孙子啊，搞不好还得像滨滨小时候似的成天爬树，”她转向乔艾，“小艾呀，你是不知道，他那时候哟，爬不上去也跟在大孩子屁股后面往上爬，衣服上蹭得东一块西一块全是桃树油子，没有哪条裤子的膝盖是没磨出窟窿的。”

    乔艾不由得想起前些天徐海滨那件粘上桃树脂的衬衫，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