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又满载着沉默。
俞元璟盯着他，忽然弯唇一笑，声线放得又低又柔，说的话却让人浑身一震。
“我谈过恋爱，男朋友。”
……
晏时君看着他那张笑起来温和无公害的脸，先是止不住痴，然后嘴角一抽，猛地回过神来：完了。有种不好的预感！
晏时君：“…啊……？”他想吸口气表示惊讶，但熬了一天又太困，最后顺理成章地张嘴打了个哈欠。
“……太困了，太困了。”晏时君又打了几个哈欠，这会儿还带着捂嘴和抓头发的手部动作，“你看我的嘴兄弟都困得不能行了，打哈欠会传染，你是不是也困了？要不我们白天再聊？”
“不，”俞元璟摇头拒绝了对方的提议，并丢回一个暴击：“我记得晏主播似乎也说自己谈过恋爱，但不记得是不是女朋友。”
想、想干啥啊。。晏时君默默咽了口口水，他张嘴，又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其实…我…就是，忘记了。我谈过，对，确实是谈过，但是……”
“但是不记得谈了多少个是吧？”俞元璟笑眯眯地盯着他补充。
“不、不，也不是，”就你一个。这话想说又不能说，晏时君很想背过身猛抽鼻子，呜咽一会儿再跟他聊。
“在你那个世界，也遇到过我吗？你知道维他和某河巧克力牛奶吗？你有帮过别人却帮了倒忙的故事吗？你有为了一个人的小组作业熬通宵吗？你知道跨年夜有多少只红色气球吗？”
我记得，你最爱喝那个巧克力味道，我给你带了238天。我记得，我替你扔垃圾不小心扔掉了你的鞋。
我记得，你组员故意不回消息跑出去疯玩、留你一个人搞作业，我边替你做边骂。呔，别上了，回家吧回家带着你没信号的智障手机卖菜吧。
我忘了我才是大傻逼。跨年夜，周围三公里，牵着手一路走过，红气球有421只。你说有点不巧。我说正好，我带你再去买一百只。
你问为什么，我说我愿意，我们在一起。
你问多少我都记得。
“呜…呃，咳咳……”晏时君神情骤变，连忙捂着嘴背过身去，肩膀抖个不停。
“你怎么了？”
“没事儿我就是想打哈欠，怕被你说生憋回去结果呛着了。”
“……”
他这话说得极快，俞元璟本来都已经要绕过来看他了，听他这么说后立马又放下手。
晏时君背对着他，表情狰狞，泪光满面，脸涨得通红。
“我不、呃，不记得……我以前不嗝～认识你，你，呃～你回去睡吧，呃嗝明天见嗝…”
呃。俞元璟脸色复杂，不知道他这说几个字儿就头一提打个嗝是什么意思。
眨眼间，他忽然想到是不是晏时君哭了？但晏时君以前哭要么就扑过来当人形挂件放声大哭；要么就躲被子里、犄角旮旯里埋头呜呜哭；要么就上一秒嘻嘻，下一秒鼻子一红、两行涕泪哗哗直流、无声地哭。
反正他没见过这种打哭嗝的哭法。
偏偏晏时君还猜透了他的疑惑，仍背着身，深吸了一口气，冷硬道：“都说了我太困了咽了哈欠才打嗝你还不信丢了人你满意了吧我不认识你你快走明天开播不要拖我后腿。”
。他，在说什么？这么快，还叽里咕噜说了一串。
俞元璟眨了几下眼才反应过来，这人说话怎么一点儿停顿都没有，机关枪似的“咔咔咔”往外掉词儿。
再之后他心如同坠入冰窖。赶人这么不耐烦，反正晏时君再吵架也不会这样。
唉，唉，唉，前男友查重率扣5%。
现在只有20%了。
“那晚安。”俞元璟垂眸，说完就走。
嗒。
紧接着就是关门的轻声响。
嗯？？？一脸通红的晏时君连忙转身，眼角的晶莹还没擦净。
这就走了？这就真走了？连个称呼也没有？就一个晚安？啊？？我是谁，那我是谁？？我难道不配拥有个称呼吗？
“……呜。”晏时君终于抽了下鼻子，站了半响才接受这个事实。
“所以事实是……？打、哈、欠、能、顺、便、打、嗝。”俞元璟揪着被角，望着天花板思考，一字一顿道。“那咽哈欠也会打嗝吗？”
他在思考晏时君刚才那番机关枪发言的真实性。
他说不认识自己。
他困到咽哈欠还打嗝都说不认识自己。
他让我快走——他对我不耐烦。
他让我别拖后腿——他嫌弃我。
这么不爱，他肯定不是晏时君吧…要再扣点儿查重率吗？
想了会儿，越想心越堵。俞元璟干瞪着眼，睡不着了。
智障手机除了基础功能其他什么用没有。在地球睡觉都舍不得睡、强撑着精神玩手机，在这里他宁愿发呆都不想玩手机。
无他，唯：今夕手机早已大不同，情不自禁便会想起它曾经的样貌，可人是物非，难掩感慨。
俞元璟睡不着，侧身，手叠在脸下，脑子里想着许多事。也不知道来到这里地球上的自己会怎么样。
那里是静止不动？还是他的分身继续好好生活着？
哎，唉。正当他第三个“唉” 要叹出来时，门被叩响了。
“叩叩。”
俞元璟心一震。不用猜也不知道是谁，但猜了也猜不准他要来干嘛。
俞元璟起来，趿拉上拖鞋再走两步路给穿好，过去开门。
果然是晏时君。
俞元璟也果然没猜到他是来干嘛的——带了个蜜桃印花蒸汽眼罩，两手胡乱摸住门把手，玩抓人游戏似的，也不怕摔了。
“什么事？”
……呜。晏时君心梗了一下，怎么说话这么冷淡？他忍住不吸气、不抱紧俞元璟、不喊他一系列乱七八糟称呼的欲望，说：“有个事要问问你的意见。”
他应得也很冷淡。
俞元璟眯了下眼：“你是想过来问我这眼罩好不好看吗？”
“……”
晏时君差点一个踉跄扑他身上。
“不是，这是我第一次结算换的，虽然积分不多但我太激动了就想换点儿什么——你要吗？我还有俩，都给你。”
“……我不要。”俞元璟瘪了下嘴，知道他第一次结算时积分少得有多磕碜了。“所以你来干什么？”
“噢，就那个，不是快要结算分组了吗？我就想…问问，你，在这里呃不是，在这儿，不……”
他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俞元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来干嘛的了，你是想让我上班第一天就体验下通宵的感觉。”
晏时君站直了，认真解释：“不是！不是，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你还想跟我一组吗？
说完他唇紧抿起来，眼睛也闭了下，觉得有点儿羞。不过因为带着眼罩的缘故，这份羞转瞬即逝，他又期待起俞元璟的回答了。
对面沉默了一小会儿，才淡然道：“还好。”
晏时君迫不及待：“那你还想跟我一组吗？”
这次俞元璟应得很快，也很利落：“不是很想。”
咔嚓。
哦不好，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晏时君忽然又想安静地落泪，还是因为眼罩的缘故，这时它正在兢兢业业散热，蒸得眼周温热一片，把眼睛原本的肿胀酸涩感都压下去不少，很舒服，连他的泪也一并蒸发掉了。
俞元璟：“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我真要睡了，不然明天直播观众还以为咱俩业绩不好被人揍了——回去看点儿路，眼罩摘了吧，我可不想在最后两天独挑大梁。”
嘶……晏时君说不准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听见前半段话他很伤心，被催了他真的很伤心。
但后面，俞元璟说的是“咱俩”，还关心他走路别摔着。
晏时君：～世界好美好～
有病啊。俞元璟神情复杂，他看着前面这人嘴角一会儿下撇一会儿又嗖地弹上去了，橡皮筋似的。他有点儿怀疑晏时君是不是因为刚才自己拒绝他给搞傻了。
带新人的奖励积分没了确实值得痛苦一下。虽然这人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毕竟是他房东，还即将是他前组长，还是有点儿恩情在的。
好吧。俞元璟想了想，正要说“那我再跟你组一次队”，晏时君恰好颤颤巍巍转身，抬手晃了晃。
“早点睡唔啊！……疼卧槽。”
“……”就几步路都能走歪往墙上撞，也是厉害，也是实力。不知道戴个眼罩过来想干啥，又不帅，纯傻。
俞元璟抬腿过去，左手掌心贴在晏时君微微泛热的后背上，趁他抖一机灵还没反应过来时迅速把他推了出去，并贴心道了声：“晚安明天见。”随后立马关门。
“诶我去。”晏时君踉跄一大步才站稳，他一把薅掉眼罩，两只Q弹红肿的桃子眼就这么露了出来。单纯哭的。
他转身，紧盯着俞元璟的房门。几秒后他忽然一本正经，指着那儿，信誓旦旦道：“我一定会让你求我一组！我养别的不在行，养你的经验都能出书了。我现在不是对你没办法，是我在思考我们的关系，俞元璟，我就是缠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