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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初逢

    锦州的春总是来得又急又猛。

    连绵三日的细雨将整座城池浸泡得发胀,青石板路缝隙里渗出深褐色的水痕,像老人皮肤上蜿蜒的静脉。城东运河的水位涨了半尺,运丝绸的平底船吃水颇深,船夫们撑着长篙在雨雾中穿行,蓑衣上滚落的水珠连成银线。

    赵明玥立在赵氏商行三楼的雕花窗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鎏金窗棂上凝结的水珠。她今日着了件月白交领襦裙,腰间束着两指宽的黛青缎带,愈发显得腰肢不盈一握。发间只一支白玉簪,衬得鸦羽般的乌发泛着冷光。

    "小姐,南陵来的商队又在压价。"老管事捧着账册低声道,"说是雨季丝绸易霉,非要折三成价。"

    窗外的雨忽然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赵明玥眯起眼——她生得极好,杏眼琼鼻,偏生左眉尾处有粒朱砂小痣,不笑时便透出几分凌厉。

    "告诉他们,赵家的货就是烂在仓库里,也不贱卖半分。"她转身时裙裾旋开半弧,露出鞋尖上颤巍巍的珍珠,"去备轿,我亲自去品香阁验新到的云锦。"

    四个轿夫踩着积水穿过长街时,赵明玥掀开轿帘一角。街道两侧的绸缎庄都支起了油布篷,五色绸缎在雨中黯淡如蒙尘的蝶翼。几个南陵口音的商人正在"荣昌记"门前验货,玄色大氅下露出织金蟒纹的衣角——那是南陵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用的纹样。

    轿帘倏地落下。赵明玥从袖中取出《南陵人物志》的抄本,指尖停在"摄政王"那页。羊皮纸上墨迹斑驳:身长八尺有余,音若冰玉相击,左手小指有月牙旧伤,疑为永昌七年北境流矢所致......

    "小姐,到了。"

    品香阁的飞檐下悬着十二连珠琉璃灯,在雨幕中晕开斑斓光晕。赵明玥刚踏入内室,便听见一道清冷嗓音:

    "这匹浮光锦的经纬密度,比上月少了七针。"

    阁内霎时一静。她循声望去,但见朱砂色织金缎前立着个颀长身影。那人着了身靛青直裰,腰间悬着的羊脂玉佩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最扎眼的是他执缎料的左手——小指上一道淡白疤痕,恰如新月卧雪。

    "姑娘也来验货?"男子转身的刹那,赵明玥呼吸微滞。他生得极白,像终年不见天日的冷玉,剑眉下那双凤眼黑得纯粹,眼尾却微微上挑,平添三分风流意味。此刻薄唇噙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赵明玥突然想起《人物志》里那句"笑时如春风拂柳,不笑时似寒潭凝冰"。

    "这浮光锦是贡品,轮不到外人指摘。"她故意用鞋尖碾过对方投在地上的影子,"阁下是?"

    "姓萧,做丝绸买卖的。"男子拱手时,小指疤痕在袖口若隐若现,"姑娘好利的眼,方才一眼就看出金线掺铜。"

    雨声忽然急促起来。赵明玥注意到他衣摆沾着几点泥渍,看痕迹是从城南快马而来——那边是驻军营地。她忽然伸手去够高处的茶盏,袖中《人物志》"不小心"滑落在地。

    男子弯腰去拾,后颈露出一小块淡色瘢痕。赵明玥瞳孔微缩——永昌七年北燕皇宫大火,逃出的三皇子颈后就有这样的烧伤。

    "姑娘对南陵风物感兴趣?"他将书册递还,指腹在"摄政王"三字上微妙地顿了顿。

    窗外炸开一道惊雷,震得琉璃灯叮当作响。赵明玥忽觉腕上一凉,原是对方指尖划过她腕间玉镯。这个角度,她清晰看见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传闻摄政王幼时中过毒,睫毛该是霜白色才对。

    "萧公子可知南陵摄政王为何总戴着面具?"她突然发问。

    男子执壶的手稳如磐石:"许是貌丑不敢示人?"

    "我听说是因为眼尾有朱砂痣,太像女相。"赵明玥故意凑近,呼吸几乎拂过他眼尾光洁的皮肤,"也有人说,他根本就不是......"

    "轰隆——"

    一道闪电劈开天际,照亮男子骤然紧缩的瞳孔。赵明玥没来得及说完,暴雨已倾盆而下,雨帘将整座品香阁隔绝成孤岛。

    茶楼"听雨轩"的二层雅间里,水汽裹着龙井香在空气中缠绵。赵明玥盯着棋盘对面从容落子的手,那道月牙疤此刻正抵在白玉棋子上,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姑娘心不在焉。"萧景珩落下一枚黑子,"可是嫌茶凉了?"

    赵明玥瞥见他袖口暗纹——那是南陵皇商特有的连云纹。她故意碰翻茶盏,茶水泼在对方衣袍上:"抱歉。"

    "无妨。"萧景珩取出手帕,布料一角绣着精致的兰草。赵明玥心头一跳,北燕皇族素爱以兰草为记。

    棋至中盘,楼梯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一个佩刀侍卫俯在萧景珩耳边低语,赵明玥敏锐地捕捉到"刘大人""兵符"几个字眼。只见萧景珩唇角微沉,指间白子"咔"地裂开细纹。

    "家中有急事,改日再续。"他起身时衣袂带翻棋罐,数十枚白玉子叮叮当当滚落在地。

    赵明玥俯身去拾,却在棋盘下摸到块冰凉的金属物件。待脚步声远去,她才摊开掌心——是枚玄铁令牌,正面阴刻着睚眦纹,背面"如朕亲临"四个篆字森然欲出。

    雨势渐小时,赵明玥的轿子绕到城南驻军营。隔着雨帘,她望见那个靛青身影正在校场点兵,玄铁令牌在腰间泛着冷光。士兵们跪了一地,而他立在将台上,背影如出鞘利剑。

    "去查。"她低声吩咐心腹,"我要知道萧景珩和南陵兵部的关系。"

    回府后,赵明玥在灯下反复端详那本《南陵人物志》。不同笔迹的批注密密麻麻:有说摄政王青面獠牙的,有传他貌若好女的,甚至还有"实为女子"的荒诞记载。唯有那道小指伤痕的描述出奇一致。

    她忽然想起白日里那人颈后的烧伤。永昌七年北燕宫变,父王确实说过逃了个小崽子......

    "小姐!"丫鬟慌张跑来,"城主府送来请柬,说是明晚宴请南陵贵客!"

    烫金帖子在灯下泛着诡异的光。赵明玥盯着落款处"萧景珩"三个字,指尖无意识抚过自己眉尾的朱砂痣。

    与此同时,城南别院里,萧景珩正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覆在脸上。铜镜里逐渐浮现出一张陌生的脸——眼尾多了粒朱砂痣,与赵明玥眉间那粒遥相呼应。

    "王爷真要赴宴?"周凛忧心忡忡,"赵家小姐已经起疑了。"

    萧景珩用黛粉加深眼尾阴影:"她若连这都看不破..."话音未落,忽有暗探来报:"赵家派人去了北境!"

    灯花"啪"地爆开。萧景珩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忽然想起白日里那姑娘仰头质问的模样,鲜活得像团火。他慢慢擦掉眼尾朱砂,露出原本那颗淡褐色小痣。

    "备一份厚礼。"他轻声道,"明日宴会上,我要亲自送给赵小姐。"

    窗外,锦州的夜雨仍在下,护城河的水悄悄漫过了警示用的石刻鲤鱼。两岸杨柳低垂,像是无数窥探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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