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袭来,笼罩着眼前一片黑雾似的气体,仿佛马上会从里面走出些什么。
“终于醒了,祝离。”
“为何不敢回头直视我,直视你的内心,你在逃避什么?”
两只瞪得极大的血红色眼睛慢慢从黑雾中浮现,眼球在眼框内无规律地打转,流出粘稠浓密的红黑色眼泪,祝离与它们对视目眦欲裂。
“到我身边来吧,我可以给你至高的荣耀,从此那些低等修士再也近不了我们的身。”
“别告诉我你舍不得逍遥门这些劣等弟子,还是说可怜他们天资愚钝,若你不走他们便能被人随意欺负打压?”
“嘻嘻嘻嘻...”
大小不一的血瞳瞬间遍布整个空间,死死盯着祝离!
“找死!”
“师尊,没事吧?”
祝离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正正好好掀翻了谢望舒端过来的食盒。
...
“呃,本座无碍。”祝离说道,略带歉意地看着谢望舒蹲下收拾那一团狼藉,一碟清粥里面细细的加了点切得极碎的肉末和绿叶菜,宗门食堂里是没有这种精细的食物的,想必这是谢望舒大早上亲手所做。
于是祝离挥手施了一道清洁术,原本脏乱不堪满是饭菜的地面光亮如新。
谢望舒顿住,看起来有点手足无措,好像他并不能做些什么,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走吧,我们去萧山,追查红衣鬼之事。”祝离早已辟谷,直接起身捏了个换衣决,一道玄色劲装贴身而来。
谢望舒目光顿了顿,提剑跟了上去。
他的师尊,还真是爱穿黑色啊。
祝离捏了个缩地成寸,与谢望舒两人穿过那道凭空出现的白色光圈后就一脚踏进了萧山地界。
“这就是被红衣女鬼杀死的那个猎户吗?”祝离蹲下仔细端详,身旁站着的知县恭敬地点头称是。
只见这猎户皮肤蜡黄,因这几天天气干燥皮肤已经失水,胸口空荡荡,里面那颗心脏被什么东西挖走,只留下一个黑色的血洞。
谢望舒则是带着他那镶满珠宝的灵剑捏着鼻子站得远远的,仿佛那股尸臭已经环绕着他袭来。
真是娇气。祝离用余光观察着谢望舒,心想,看来还是得让自己这个娇生惯养的唯一亲传弟子多多接触生活才好,免得遇事还是这副娇惯的高傲性子,以后一个小小的挫折都够得上他哭着回家找娘。
旁边以手掩面,泪流不止的正是这猎户的妻子。
“前几日我相公进山打猎,一直杳无音信,我猜想可能是和以前一样,要在山上住个几天,没想到,被发现时人已经...”小娘子讲话柔柔弱弱,一句三泣,等了好半天几人才听了个大概。
发现猎户的是一名采药童子,他与猎户本就认识,在山里自己走难免心里发毛,却远远在山腰往上看见猎户正与一红衣女子攀谈。他快步走上前,那红衣女子好似发觉到了什么隐去了自己的身影。等童子到猎户身边时重重拍了他一下,没想到那猎户竟然直直倒下,待他上前查看时,发现那猎户早已死透,赫然是一具血液流尽的尸体!
纵使几人已经听过,但重新讲一遍也叫人脚底生寒。祝离表面波澜不惊,安抚众人,表示明日便上山追查那红衣女鬼。
夜半,客栈上房内。
祝离一手撑在塌卧上斜躺,百无聊赖地翻着卷宗中红衣女鬼的案件,但思绪早已飘到十万八千里。先是在脑内过了一遍逍遥门的预算开支,又是想起梦里那双泣血的眼,最后像猫一样伸展四肢时突然谢望舒推门而入。
“师尊。”谢望舒上前一拜,将门关严,然后仿佛小媳妇般别扭样挠挠脸,但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
“望舒,何事?”弟子贸然闯入祝离却毫不恼怒,只因谢望舒从小在他身边长大,这几年却离他越来越疏远,祝离把这一切都归结为了少年叛逆期,现在他主动对祝离亲近,他高兴还来不及。
“我可不可以和师尊一起睡...”谢望舒话一说出口就有点害羞,把头偏向别处,似乎只要祝离说一句不他就能利索得头都不用扭的走了。
祝离失笑,瞅着这孩子难不成真被白天那女鬼掏心案吓得不敢一个人睡了,果然还是个孩子,左右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他随即点了点头,掀开里面的被子一角拍了拍,示意谢望舒过来躺下。
“多谢师尊。”谢望舒走过去,在祝离身上俯下了一段阴影,他不会祝离这为了偷懒创的换衣决,只能手动慢吞吞脱掉自己的那一大堆繁琐的衣物和饰品,原本只有两件孤零零的黑衣的小榻上,居然堆满了谢望舒的衣服。
这还没完,祝离头脑发胀地看着眼前床帘上挂着谢望舒那一堆叮当作响的饰品,好似自己坐在床上,是那待字闺中满屋流苏串子的府上小姐一样。
...
谢望舒好不容易脱完这叮呤哐啷的一身,终于纡尊降贵地上榻,并示意祝离往里挪挪窝。
祝离任命般地一滚,完全不顾师尊形象了,罢了,反正他的形象在小猫咪时期就已经丢干净了。
“现在可以睡了吧?”他疲惫地说道,可能刚复生过来身体亏损,也可能是近些天大小杂事堆得他喘不过气,祝离觉得自己真的很困,非常困,这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困,仿佛有着某种东西想要硬生生把他拽进睡梦中一样,还没有听见谢望舒的应答声他就已经阖眼睡了过去。
烛火摇曳,投射在祝离脸上覆盖一层浓密的睫毛阴影,随着他的呼吸而颤动,就像即将翩飞的蝴蝶震动翅膀。
谢望舒眼睫垂落,帮着祝离掖了掖被子,他好像梦见了什么讨厌的事,烦躁地把手往前一挡,正好一爪子打在谢望舒撑着被子的手背上。
“啪!”还挺响。
清早,萧山。
由于距离过近,祝离的缩地成寸终于失灵,二人只能徒步前进。
“师尊,怎么不带我御剑上去?”谢望舒一身白衣白鞋,正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地里,眉头紧皱。
他的鞋现在脏兮兮的,沾满了泥巴,袖子上沾了清晨的露水和草叶,与刚上山时玉树临风的形象判若两人。
祝离在前面脚步轻快,他不像谢望舒有那么多顾虑,黑衣黑裤黑鞋,脏了也只会让人觉得本该如此,但听到谢望舒这番抱怨之后脚步微顿。
他以前是个能御剑就绝不走一里路的主,但现在修为堪堪只到金丹,御剑最多只能把谢望舒那把镶满宝石的剑御起来,上面一只鞋都不能再加了。
不过修为这件事还是别让谢望舒知道为好,现如今逍遥门就靠他以前挣得那点修为名声宣传了,且不说门内只有他一位大乘期修为长老,如果让别人知道他祝离修炼百年归来仍是金丹,他宁愿再回那个棺材里躺着算了。
“谢望舒,你莫要忘了我们是来干嘛的。”祝离转头严肃说道,“红衣鬼行踪不定,若我们直飞入山顶,难道只单排查山顶就能找到吗?”祝离看似有理有据,但语气有点急。他怕被这小子拆穿自己长久以来的天赋修为已一落千丈,所以声音拔高了很多,就好像大声一点底气就足一些,修为就能还和从前一样似的。
谢望舒还真被他那样子糊弄住了,低垂着的眼眸晦暗不明,抿了抿唇称道:“师尊教训得是。”
然后耷拉着脑袋,亦步亦趋跟在祝离身后沉默不发一言,那身白衣显得更加灰扑扑的了。
祝离一怔,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迟迟不知怎样开口,突然眼神一凛。
“问情,招来!”只见祝离手中凝结出的长剑脱手而出,剑势直逼谢望舒。
谢望舒瞳孔骤缩,眼看他师尊的本命剑干脆利落朝他砍来,可脚步微顿,身后触感让他身形一滞。
背后有什么东西,干瘦的体型被谢望舒遮挡得完完全全,呼吸和脚步声均无,直到祝离发现谢望舒背后伸出一只指甲长得宛如护甲般的芊芊玉手慢慢探入他胸前,二人才堪堪注意到这东西。
她敏锐的察觉到了剑气,爪子飞快缩回,祝离赶紧暗凝剑气,问情堪堪停在了谢望舒心口处,好险没给他捅个对穿。
谢望舒呆滞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反手一道剑光准备取她性命。
红衣鬼堪堪后退,剑气打在她胸前滋滋冒着黑褐色的血,她却露出一抹血色的笑容,艳丽勾人。
这鬼修蓦然抬起头,看见他们提剑对向她时红唇嫣然一笑,薄唇微张:“祝门主,小女子不知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竟引来您出手?”
祝离用剑隔在谢望舒身前,挑眉一看,还是个认识他的鬼?心想自己的名气已经传得这么开了吗,随便碰上个鬼修都知道?
但还是不客气道:“你危害百姓,我替天行道有何问题?”说着便掏出一叠符,欲将催动。
“哼,那猎户活该,见我一女子独行山中便想强占,我只不过是掏了他的心,补充精气罢了。”鬼修见状理直气壮说道,“祝门主你也不问是非对错,上来就对人家打打杀杀,修道之人怎么竟如此无情,难道我们鬼修就不是天下芸芸众生了吗?”
见那鬼修自顾自埋怨了起来,祝离汗颜,心想姑奶奶谁能欺负得了您啊,一言不合就掏心掏肺的。再说了受了委屈找家长告状去,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拿钱办事这种事他可不会跟这女鬼多做解释,出手便是一道凌厉的捉鬼符,身旁的谢望舒随之而来天罗地网的剑光一齐向鬼修飞来。
祝离还有心思和女鬼放狠话:“你以为全世界都修苍生道啊和你商量两句教化一番便放人?你刚刚掏我徒弟的心我还没找你算帐,回你的鬼界打辩论去吧!”
说罢他催动符咒直击她面门,顷刻间鬼修头上一道黑痕。那鬼修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感受着祝离打出来的那道符发散的灵力舔了舔唇大喜:“祝离,你居然修为跌到金丹了,哈哈哈哈哈受死吧!”说着便在地上四肢并用扭曲着向祝离爬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