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毒

    已至深夜,魏春华才终于得了空躺下。

    春夜幽静,长烛高烧。

    她一个内院妇虽无需上去救火,但火事之后的所有事宜却都需她来打理。魏春华既要清点损失,又要安顿新住处给被殃及的两个孩子,直忙的晕头转向,连喝口水都难。

    她年轻时千防万防老爷再娶别的女人进府,便是连府中的婢女们都格外注意。当初生下乔儿身体还未恢复利落她便主动侍候,不出一年又怀上兰儿,自此身体便落下了病根,但凡过度操劳都会累的腰间酸疼难忍,甚至连坐都坐不起来。

    好不容易打理的差不多,她人也瘫在榻上。

    喜鹊半跪在榻边轻轻按摩她的腿,张妈妈手粗,不好上手伺候,便只好立在一边,道:“总算是安顿好了五公子和六姑娘,今日着实是累坏夫人了。要我说,这府中没了谁都行,唯独不能没了夫人!”

    这话听着顺耳,魏春华蹙起的眉稍微舒展了些许。

    可转念一想她分明所做之事与正妻无异,就连府里的下人也都称她为“夫人”而非“二夫人”,可凌国双却始终没给她正妻的头衔。

    魏春华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不由怨恨:“本是收拾那死丫头的大好时机!如果不是突然起了火,恐怕现在那死丫头已经被打的半死不活,躺在床上下不来才是!这般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当真可气!”

    喜鹊按摩的动作不停,嘴上安慰:“夫人不必忧心,就四姑娘的性子日后铁定还会闯祸,夫人还担心日后没有机会惩治?”

    “以后?”魏春华沉目道:“四姑娘与从前几乎判若两人,你没发现她日日练武写字,倒越发勤勉起来!老爷近些日子可没少夸她!今日是她正巧触了老爷的霉头,这才激怒老爷动刑,以后可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

    “唉……”她复又重重叹息一声,“乔儿如此不成器,日后可如何是好啊……”

    乔儿头上还有两位兄长,若等老爷归西之日她还不是正妻,他们一家人难保不会给她的乔儿使绊子。

    如果不是老爷对四姑娘心存愧疚,处处顾虑。

    如果不是四姑娘正巧与大夫人长得颇有些神似,让老爷始终不忘原配。

    如果不是因为四姑娘嫁了个没用的质子,不仅没成为泼出去的水,反而成了将军府一口移不开的井。

    这一切的一切,如果不是因为她!正妻之位早就是我魏春华的了!

    魏春华一直视凌棠为正妻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如今再加上她欺负凌宇乔的仇,新仇加旧恨,真是恨的要呕出一口心头血。

    她忍不住低声咒骂:“那死丫头成日在老爷眼皮子底下晃悠,老爷自然要对那死了不知多少年的婆娘念念不忘!本以为她嫁出去就好了,偏偏她好死不死挑了那月国杂种!”

    魏春华苦于扶正已久,喜鹊和张妈妈都心知肚明。

    此事乃她切齿憾事,两人对她时不时就要咒骂上两句难听话早已见怪不怪。院中皆是魏氏这些年培养的心腹下人,倒不怕让人听了去。

    张妈妈这些年没少从魏春华这里捞到好处,眼见主子心有郁结,便想趁此机会讨个主子赏识。

    她扭着壮硕的身子上前,绿豆眼滴溜溜转着,“夫人不过是怕老爷睹人思故,咱们不好直接在四姑娘身上下手,大可想个法子将她支出去住。只要人到了外面,那还不是任夫人您搓圆捏扁!”

    “你是说……”魏春华挑眉,想了想却道:“狐妖的风声都在府中传了多久,也未见老爷上心过,怕是行不通。”

    张妈妈笑的谄媚,“奴婢明白,您上次吩咐我的事,虽有几分成效但始终差些火候。其实此事不难,只需……”她凑近魏氏,附耳低语。

    魏春华对她的靠近稍感嫌弃,但事关未来的身份地位,便耐着脾气任她靠近。

    内心里,魏春华认定张妈妈不过一个粗鄙的下人,并无什么见识,于是一开始听的时候便没抱多少期待,神色更是索然。然而她越往下听越来了精神,甚至听到后面忍不住撑起半个身子坐起来。

    魏春华眸光闪烁,“你确定此法可行?”话虽如是问,目中却难遮跃跃欲试。

    张妈妈一拍胸脯,“夫人放心,奴婢在外面认识几个江湖道士,定把事给您办妥了!”

    “可……”此计牵扯颇广,魏春华多少心里没底,便有几分犹豫。

    喜鹊性子沉敛些,见状谨慎道:“若是太过冒险的法子夫人还需三思。四姑娘再如何,终归是府中嫡女。何况姑爷在漓国无权无势,不过一个敌国质子,左右动摇不了夫人的掌家职权,不如求个稳妥,慢慢等老爷回心转意。”

    张妈妈眼见得脸的机会要没,着急道:“等一年是等,等十年也是等!夫人已经等了这么多年,还有几个十年能等?”

    魏春华闻言脸色一沉。

    张妈妈苦口婆心地相劝:“四姑娘一日在府中,难保他日不生出旁的心思,彼时再做打算就晚了!”

    话落,魏春华微微上挑的长眸顿时眯成一条线。

    老爷年岁渐长,身体更是一年不如一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到那时凌棠当真生出心思,她一无正妻之名,二无家世可仪仗;而凌棠一为嫡女,二有长姐长兄撑腰。彼时她寸步难行,恐怕只有任人摆弄的份儿!

    更何况,如今她在将军府或有地位可言。可一旦出了将军府,其他贵门女眷虽表面上对她笑嘻嘻,背地里却分明视她为妾,半点瞧不上与她为伍。否则乔儿和玉儿眼看到了适婚的年纪,竟无一高官世家主动提亲!她每每舔着脸上门试探,又被各种理由搪塞、敷衍。

    反观凌棠那丫头,名声学识都糟糕透顶,可便是如此当年也有不少高门愿意迎娶。

    说白了,那些人无非是瞧不上乔儿和兰儿是庶出!

    魏春华越琢磨越觉得一刻都不能再等,当即道:“你说的不错!确实该早有了断!你只管照你方才所说的办,办好了我重重有赏!”

    张妈妈一听魏氏应了,眉梢都染上喜色,仿佛赏赐已是她囊中之物。

    她满面笑意地点头哈腰:“是!奴婢这就去办!”

    喜鹊皱眉看张妈妈容光焕发地退了出去,再看魏春华双目炯炯,就连脸上的倦态都一扫而空。她略微犹豫,到底没说扫兴的话,只垂首继续给魏氏捏腿。

    这边魏春华有了计策,难得睡了个安稳好觉。

    那边在祠堂跪坐了整夜的翡微,差点感知不到自己的腿。

    写了一夜《清心咒》,翡微终于在日头刚冒之时写够了几十页。

    凌国双前半夜忙火事,后半夜忙政事,对刘管事呈上来的一沓纸看都不看一眼便吩咐一句“放她出来罢”,随后顶着两个不断打架的眼皮匆匆赶去上朝。

    刘管事捧着明显跟《女训》毫无关系的一沓纸,当即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笑容可掬地开了祠堂的门,客客气气请翡微:“四姑娘辛苦,老爷已经吩咐可以放您出来了。”

    “已经请了您院里的人来接,”刘管事又道:“您饿了一夜胃肯定不舒服,老仆来时经过您的院子,便吩咐下人熬些暖胃易食的粥给您。您这会儿回去应该很快就能吃上。”

    从祠堂到凌国双的主屋并不会经过她的院子,刘管事应是特意绕了一圈。

    翡微心中感激,和颜悦色道:“多谢刘管事,有劳了。”

    刘管事对如此和蔼的四姑娘尚还不太习惯,愣了一瞬才尴尬接话:“呃、不……四姑娘不必客气……”

    翡微揉着酸疼的手腕往外走,没走几步便瞧见绿珠伸着脖子拼命往她这边望。

    大概是瞧她全胳膊全腿的好好走出来,绿珠明显松了口气。

    她刚一走近,绿珠就扑了过来,抓起翡微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姑娘您还好吗?我担心您失忆以后不记得女训,还好还好!之前老爷罚您抄女训罚了足足百遍,没想到这么管用!都失忆还能记得这般深!”

    翡微:“……”

    原主行事跋扈狠毒,凌国双却迟迟没有教化收敛之意,可见其纵容的态度。也不知原主那时做了什么,竟能惹的凌国双痛下百遍抄书的重罚?

    绿珠挽上翡微的手臂:“您昨日就没怎么吃东西,又饿了一晚肯定饿坏了吧!咱们赶紧回去,我已经命人熬上了莲子红枣粥,给您好好补一补。”

    翡微疑惑:“你昨夜不是让月褚宁给我送吃的了吗?”

    绿珠更疑惑:“啊?我何时让姑爷送过饭?这……老爷下了命令不能给您吃饭,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违抗老爷的命令!”

    说完又怕她嫌自己畏头畏尾,忙补充:“老爷自幼长在军中,一旦惩罚起下人都是按军法处置,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所以整个将军府,除了四姑娘您,没人敢违抗老爷的命令。”

    翡微怔了怔,那昨日月褚宁拿来的食盒是怎么回事?

    绿珠接着道:“更何况昨日姑娘被罚,五公子的院子又起了火,大家都受令跑过去帮忙,院中压根就没特意开火。”她回忆了下,“不过……晚上姑爷说饿,倒是自己去厨房做了吃食,难不成……”

    绿珠脸色猛地一变,眼中露出慌张之色:“难不成姑爷做了饭菜偷偷给您送去了?”

    翡微观她的表情很是不解:“我怎么感觉你的神情堪称惊悚?”

    难得月褚宁能良心发现想起来对她好那么一次,这难道不是好事?

    绿珠明显不觉得这是好事,白着一张脸:“姑娘对姑爷好已经够奇怪,姑爷对姑娘好那更是奇怪中的奇怪,简直是匪夷所思!”

    话音刚落,她忽而神情紧张起来,惊恐道:“姑爷他、他该不会在给您饭菜里下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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