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郁思逗仓鼠的手顿住，她抬头想知道宋时让问这话的契机，结果反倒瞧见宋时让见她第一面时的死样子。
戏谑的笑还挂在嘴边，像是迫切想看她的笑话。
但庄郁思没让宋时让如愿，她极浅地回了一个笑容，说：“他不会。”
这三个字很轻，却无可避免让宋时让心脏瞬间悬空，接着不受控制地下沉，然后被重力附着急速坠落谷底。
宋时让此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越了界，可他的所有努力都好像镂空设计的布料，遮挡掩藏不了肉眼可见的真实。
换个有眼色的人，对话到这里就该结束，可偏偏宋时让现在不想做那个有眼色的人，他于是又问：“为什么不会？”
庄郁思莫名其妙看宋时让一眼，“已经是前男友了，你说为什么不会？”
时间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前一秒人好像还被一块石头压着笑不出来，后一秒就能让你在路上捡到一叠百元大钞。
宋时让笑，没说为什么不会，只“哦”了一声。
庄郁思觉得话题偏得有些离谱，于是试图将它勾回来，“你晚上嘴下留情，毕竟这件事从情理上讲时远也没错。”
为什么说宋时远没错，庄郁思现在想来都觉得戏剧化。她置身事外听了想笑，可当事人自己只会觉得气闷。
宋时远喜欢那小女孩长的漂亮，追求她的人不少，有人向她表白被拒绝了，结果后面闹到班主任那里她还不知道。
表白那男生以为是小女孩告状，背后讲她坏话不说，还等着她犯错。现在好了，宋时远和人谈恋爱，叫他逮住了机会，一张纸条直接上了班主任办公桌，宋时远的早恋人生当即宣告破产。
“还说不是来替他说情，”宋时让睨庄郁思一眼。
庄郁思不觉得自己被戳穿，“也不全是说情，首先我的立场是肯定的，早恋不对。”
放在以前，庄郁思肯定不会这么认为，她还会觉得只要两个人一心向学，学习就不会被打扰，或许还能一起进步。
但自己经历过，又有朋友的经历，庄郁思知道这太难了，不可能不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分心。
宋时让没说话，盯着庄郁思意味深长一声笑。
“别看我，”庄郁思白他一眼，“我知道自己做不了好榜样。”
“没有，”宋时让下意识接道，“今天还画吗，我看你带了东西。”
庄郁思点头，“来都来了，坐会儿再回去。”她真挺喜欢小卖部这边的风景，一切光线都刚刚好，还带着绿意的葱茏。
“进来吗？给你开小太阳。”宋时让看了看天气说。
今天太阳不大，气温较前两天更低，庄郁思也就答应下来：“那麻烦了，我还以为你们这边都不烤。”
宋时让走到左侧给人开门，“是不烤，这个还是谢佳希拿来的，他不是厘溪人，冬天离不了。”
“他竟然不是厘溪人？”庄郁思有些吃惊。
宋时让从隔间给庄郁思拿出来一把椅子，又说：“不是，算移民，但迁过来得早。”
“这样，”庄郁思应了一声，便隔绝周遭低头画起来。
宋时让守着小卖部，闲暇时视线稍微左瞟就能瞧见庄郁思专注的动作。
小太阳橙红色的光将她半边脸映成通红，有小时候电影里女鬼的味道，不过庄郁思更漂亮，更有趣。
她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宋时让说不清。
但人物在她笔下缓慢成形。
庄郁思画完，发现宋时让竟然不见了，她站起来从窗口往外望，在对面茶水摊找着了人。
宋时让弯着腰，正站在一群大爷大妈身边，庄郁思看他嘴巴一直在动，手里还拿着老式翻盖手机，不住地摁。
忙完了这个，马上又有手机递到他跟前，宋时让竟然没有不耐烦，一一都接了过来。
庄郁思百无聊赖，又开始逗小仓鼠，没过多久，宋时让回来了。
听见开门声，庄郁思往远让了点。
宋时让一进来直奔后面货架，拿了瓶饮料就开始灌，很快就下去半瓶。
庄郁思有些好奇地问：“你会修手机？”
宋时让知道庄郁思误会了，歪头看着她笑：“不会。”
庄郁思叹口气，平静道：“不能一次性说完吗，非要我一句一句地问。”
“那怎么办，”宋时让好像很无奈：“天生就不会善解人意，人缘也就那样。”
庄郁思不想再看他，无奈背身去瞧仓鼠。
宋时让坐下来，东一句西一句又开始自己解释：“你以为他们给我手机做什么？”
庄郁思抬头看他。
宋时让说：“有人是不小心按了静音模式，手机没声干着急，还有人不会存电话号码，诸如此类。”
庄郁思怔住，没想到宋时让竟然会做这样“我为人人”的好事。
“还有儿子女儿给他们买了智能机不会用的，就过来坐着让我教他们打视频。”宋时让忽然想到什么，看着庄郁思笑：“你以后要是没事，这活儿也能干。”
“不过有一点，工钱没有，乐趣一大堆。但前提是得有耐心，做得好了，第二天大爷大妈都能提着鸡蛋过来感谢你。”
庄郁思被他的形容逗笑，想说我的耐心不至于还没你好吧。
可转念又一想，这件事宋时让指不定坚持了有多久，今天她看见的只是短短一会儿，过去的时间里肯定还有很多次这样的情况。
她可能真的做不到比宋时让更好。
庄郁思改口，顺着他刚才的话往下问：“所以你收他们的鸡蛋了？”
“没，”宋时让有些遗憾道：“要是收了我奶第二天就能打断我的腿。”
庄郁思想到宋奶奶，知道打断腿不至于，但打一顿骂一顿绝对逃不了。
空气短暂静默，庄郁思在宋时让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移开目光，眼神投向窗外的常青树，后忽然问：“这树种下有多久了？”
乍一问宋时让还真想不起来，他眼神往外眺一眼，脑中只有个模糊的参照，“具体忘了，大概我妈嫁过来那会儿种的。”
庄郁思职业摆在这里，宋时让下一句就问：“你想画它？”
“暂时不会，但后续不一定。”
“那你画我吧。”宋时让很快便接道。只是嘴跟着脑子反应太快，等宋时让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已经来不及。
庄郁思竟然觉得她好像从宋时让的语气中听出来一丝期待。
“…我为什么要画你？”她先是试着问。
“你不画景不就只能画人，我反正没事，长得也还过得去，免费给你画。”宋时让若有所思道。
庄郁思忽然记起她好像没有具体和宋时让说过她到底是画什么的，所以宋时让会误会也不奇怪。
意识到这一点，她看过去的时候总会控制不住想笑。
庄郁思觉得宋时让还是收敛了，不然只会更离谱，虽然她依旧不明白宋时让为什么想要她画他。
“年后吧，年后画好送你。”主要现在离过年差不多也就只剩下二十天，也不算等太久。
宋时让说：“摸鱼稿就行，随便画画给你练手。”
庄郁思摇头，“我想送你一张认真画的。”
宋时让不说话了，心里七上八下，高兴又忐忑。可庄郁思神情太过坦然，只瞬间便浇灭了他所有的胡思乱想。
“好，那我等着，”宋时让说这话时眼神不知道为什么也瞧向常青树。
过后他不疾不徐站起来，手拿了钥匙靠在门边，“我要去菜市场买点东西，你在这儿还是？”
庄郁思想都没想便说：“我和你一起去，刚好家里菜没了。”
宋时让看庄郁思的眼神像在看什么珍稀物种：“你这个点儿去买菜？”
虽然不是没有，但新鲜的早就叫人买走了。
庄郁思说：“又不是只有菜市场卖的有，人晚上八九点下班的就不买菜了是吗？厘溪最大的超市不就在那边，我去超市买。”
宋时让：“……”
等停好电瓶车，宋时让对庄郁思说：“你买完给我发消息。”
“嗯。”
庄郁思今天兴致不错，打算晚上做一顿大餐犒劳一下自己，就在水产区买了鱼和虾，另外再加一盒牛肉。
话说厘溪这边的活虾还是有些贵，价格比起她之前呆过的沿海小城高了接近两倍。
又想着这次不用自己走路，庄郁思还买了大包零食，以至于宋时让看见她的时候还以为庄郁思这一大包一小包的是要去逃难。
“你楼下的超市已经养活不了你了吗？”宋时让问。
“你怎么知道，”庄郁思坐上电瓶车，在风中大声道：“吃的种类太少啦。”
风顺势刮过两人耳畔，庄郁思看过来往行人。这里没有她认识的人，又有她认识的人，她在这里久违地感受到了自由和惬意。
忽然，庄郁思感觉到车速好像慢了下来。
宋时让略微偏头，问：“马上要过卖彩票那里，再去刮一次？”
毕竟第一次见面庄郁思好像很感兴趣，自己刮完了不走还要坐在一旁看他能刮到什么时候。
也因此宋时让才有机会戏弄她。
两个人也才有机会认识。
宋时让潜意识里觉得庄郁思会答应，可庄郁思眼神往右边街道扫了眼，而后说：“我只来的时候刮一次，走的时候刮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