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杀又失败了。
救我的是一只水母精。
他是我在地中海上的第一个朋友。
白色的卷发和渐染的长裙，一双碧绿色的眼睛，漂亮的不像话。
我不太会形容样貌，所以只能这么讲。
2.
“小屿！小屿！你真的几百年不吃东西都不会死吗？”
他一脸好奇的追问我，双手抓着我的手，晃来晃去的，直到我开口敷衍的回答：“嗯，不死族的诅咒，不论如何都不会死。”
他很爱多管闲事。
海面上的风很大，他不坐在轮船上吹风，每逢我下海时间久了，还没有回来。
池鲸一定会下海，将睡着的我捞起来。
他力气虽然没我大，但足够将我抱起。
“我不会死的。”
“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看出他眼中的坚定，我随口问道：“小水母你大概能活多久？”
“还有一年。”他同我并肩坐在一起补充道，“我族一般都活三年左右，只要死了，就会经历轮回，无数次的轮回。”
“或许我会忘了你，但我会想办法记住你。”
我觉得这话是哄我的。
但说完他那解脱似的笑容，很吸引我，有两个梨涡，很可爱。
那一瞬间，死亡的想法变得暗淡。
3.
我带他离开了地中海。
一路上他很兴奋也很开心，变回原型的他，在我怀中抱着的小水缸里欢快地转着圈圈。
有空闲时间，我就会盯着他看。
他变回水母的样子，小小一只，像一只蓝色的小幽灵，可爱的小幽灵。
也许是一路走来，无聊犯困了，然后睡着了，所以才没阻止我盯着他看。
4.
中国的烟花很好看。
我拿了弹弓换了两个仙女棒给池鲸玩。
金红色的花火在他眼里开了花。
直到仙女棒熄灭，他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抬头看着我笑了笑，眼中的笑意十分浓烈。
海水漫到脚边，他快步走进海里，海水到池鲸的大腿时，他转身对我喊道：“百屿你等我一下。”
我手插进裤兜里，夜间海风迎面吹来，看着海的尽头是一片黑。片刻后，见我点点头，他就消失不见了。
海里浪涛汹涌，十几分钟都不见池鲸的影。
这傻子不会被海浪冲走了吧？
沉入海里，刚睁开眼，就看见一群水母簇拥成一团，发着夺人眼球的光。
眨了眨眼，池鲸拨开水母，以人形的姿态游到我身边。
水母随后将我们包围，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他充耳不闻，歪头眨眼道：“好不好看？”
“你最好看了。”
5.
几个月的时间，我带他去遍了亚欧大陆的每一个临海的国家。
路上无聊他会用触手跟我玩“你比划我猜”的游戏，或者给我比心。
到了英国的时候，他看着大本钟就移不开步了。
我们在这呆了几周，他就看了大本钟几天。
走前我给了他一个np3，里面只存了一首周董的《大笨钟》。
他好像非常喜欢，拿到礼物后，给了我个大大的拥抱。
6.
“我的亲人和挚友，早就因为承受不了诅咒而死了几百年了，世间百态我都见过，不寻死还有什么意义？”
某天池鲸问我为什么一直追求死亡，这是我给他的反问。
那时候他沉默片刻，好看的眸子暗淡了不少，说着些有关又无关的话题。
“我是一只有剧毒的水母，只要我接触谁或谁接触我，那人都会死的，即使我小小一只。”
哽咽的话语声冲撞着我的大脑，心中一紧，不由自主地走到他身旁，摸着他的头，安抚着他。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直到接二连三救上岸的人，都毒死了，可在我一岁前这种事情是没有发生过的。我才开始不救人，因为不敢救。”
“不死族的诅咒我知道，你是唯一那只章鱼。在我救你上岸，你睁开眼看我，同我讲话的时候就知道了。”
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但每一句关于我的话池鲸都说对了。
孤独是最苦的中药，比起孤独了结一生，自杀或许才是最后的多巴胺。
腰被人紧紧抱住，我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池鲸的头发。
“我不想你寻死，也不想你寻死成功。”
海浪打在岸边的石头上，路灯下，我久久不答，最后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回抱他：“我答应你好好活着。”
7.
在天边的火烧云的陪同下，我们回到了地中海。
可池鲸开始变得很矛盾，一边不许我接触什么伤身害命的东西，一边想同我接触，又视我同正常人会被毒死，不敢靠近。
好像又什么毛病一样，但不过挺逗，挺可爱。
晚上，不知道第多少次，他想从被窝里出来，到床头柜上的水缸里睡，然后又犹犹豫豫缩回被窝里，把我弄醒后。
等他下定决心要睡小水缸的时候，我抓着他手往后一拉，池鲸失去平衡就倒在被子上，不顾自己，转头就问我疼不疼。
借着月光，他眼中带光，心中有荒诞的想法冒出，感到耳朵发热，我强制住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别离开我的身边。”
你也和我一样孤独，需要人陪，而我是唯一的人选。
“好的好的，小屿做噩梦啦，小鲸陪着。”
池鲸跟哄孩童一样，虽依靠在我怀里，但像模像样的反手揉着我的头，怎么看都感觉有点奇怪。
可心中空缺的地方，被满足填充，嘴角不自控地微微上扬，我反应过来时愣了会。
8.
“小屿，你为什么叫百屿啊？”
“永不淹没的小岛，我第一个主人说是这个意思。”
池鲸转头看我，他的发尾染上了淡蓝色，他说是生命快到尽头的象征。
不需要我问，他自说：“之前我叫什么不知道，池鲸是一个养了我半年的老人起的。”
他滔滔不绝，我撑着脑袋静静的听他讲。
“那时候某岛国排放核污染物，导致海洋污染，一大群鲸鱼自杀。老人爱鲸，正巧捡到在街上迷路饿晕的我，见我无家可归，便取名池鲸，说是在小水池里无忧无虑的小鲸鱼。”
池鲸说着说着莫名其妙就抓住了我的手，我回握。
“我想看看你最原本的样子。”
“那要去深海里。”我清楚他怕黑，而他的族群大部分生活在深海，所以他脱离了族群，但还有一个原因他变异了。
他呆头呆脑的摇头：“不看了不看了。”
他原本的家在太平洋，我也是。
我和他一样都是被污染过的生物，九十六条触手，我怕吓到他。
9.
“我从未爱过你，怎么会想念你，发什么神经……”
池鲸的头发已经全部为淡蓝色了，可依旧好看。
他让我吃下了一个黑色的小球，没有任何味道。
“来年的会有一只小水母会到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变为人型找到你，你要好好保护他。吃了这个东西，不论我轮回几次，我都会记得你，记得回来陪你。”
“那个陪伴你的小水母就是我。”
鼻子感到酸涩，我扯了扯笑道：“给伴侣的东西送我了，你不怕单相思？”
他没有直面回答我的话，房间里，他靠在我身上，像往日一样，懒懒散散的躺在我怀里。
“我很喜欢你。”
我仿佛已经死了一次，如偿所愿。
10.
怀中人的呼吸随海风而去，依照遗言，我抱着池鲸从悬崖跳入水里，让睡美人沉入蓝色的梦境里。
小轮船上之前藏起来的用来自杀的刀具，被我拿到镇上卖掉。房间里只留有一张床，和床头柜以及小水缸。
我倒在床上。
章鱼长期不在水中也会死的，我的小水母可真傻，真将我视做人类了。
心中的苦涩蔓延开，我离开轮船，一步步走进海的深处，变回原型已经不知道是几百或几千年前的事了。
当海水将我包裹的时候，我沉入了他的怀里。
11.
听着海鸥的叫声，漫步在海边。我遇到了一个白色头发绿色眼睛的小水母。
他没有骗我。
他见到我就张开双臂要抱抱，我抱起他，面朝夕阳，走向太阳的终点。
“池鲸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