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每一个都是瞬秒，秒开两枪，打中他们两膝盖。嘿哟，你说奇不奇怪，成人一般看见枪都吓傻了，反而是孩子跑得都还快，跟个兔子似的，一下子蹿出去老远。
“要爷说，还是移动靶有意思，固定靶彰显不了爷高超的射击水准。”
更多的人停止了交谈，看过来。
张旷似乎很享受被众人崇拜的注视，停了会儿，才继续吹嘘自己的事迹。
陈奕乐那边也停了话头。
他扭头看过去，又回头对杰克说了什么。
杰克耸了耸肩：“我只负责招待客人，只要不砸我店，就不归我管。”
万菁听着中间那人越讲越嗨，心里莫名烦躁。
她向来是个非常包容的人，只要不惹到她，她都当做没看见没听见。
但现在她莫名其妙地受不了有人把枪械当作玩具把玩，更受不了有人把杀人事迹当作炫耀的资本。
吹嘘者在众人的注视里迷失了自我。
他更快地转着手枪，提高音量：“爷我下一步要屠村，据说一次性杀五十个以上，可以登商会通缉榜前一百。”
酒馆里静极。
忽然有椅凳拖过木地板的声响。
众人循声看过去。
角落里有一人站起身来。
是个一身黑的……少女？
这里少有女性，故而他们一时也不能肯定。
她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极缓地走向大厅正中，脊背始终挺直。
走过之处，留下浓厚的铁锈气息。
她走到正中的灯光下。
灯光自上打下，照得她面容晦暗不明。
但让众人看清了她面上擦花的殷红痕迹。
张旷本不屑于分神，但那人走到了他面前，立着不动。
“干嘛？！”他没好气抬头。
对上一张沾满殷红、冷漠至极的脸。
他吃了一惊。
但没有显露出来，喉咙动了动，握紧手枪，指向她：“找事？爷看是找死！死一边去，挡着爷光了，听见没！”
“呵。”
那人轻轻哼出一声。
张旷搞不明白这人到底要干嘛，莫名其妙的。
众人却是不自觉咽口唾沫。
“我问你，”
那人沉声缓慢开口，
“你一共杀了多少人？”
张旷：“哈？爷刚才不是才说了，四十九个，没听见啊？”
那人更加缓慢地，一字一顿问：
“你一共，杀了多少人？”
“嗐，你是问一共啊，多了去了，记不清了……”
一切发生得过于快了，众人皆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少数有战斗本能天赋的人看清了。
那少女突然出手！
张旷反应也不慢，他立时要扣动扳机！
少女则是偏身，避开枪口的同时，抬膝猛地将手枪装歪。
枪响了。
子弹斜斜往上射出，撞进天花板内。
众人吓懵了，甚至没来得及尖叫。
咔嚓两声。
张旷抱着手惨叫起来。
枪到了那少女手里。
她面色苍白而冰冷，混着杂乱的殷红，显得危险无比。
众人以为她会拿枪指着张旷，逼他为之前的言论道歉。
结果，她缓缓抬起右臂。
砰，砰，两声。
张旷从木凳上跌倒下去，在地上扭动惨呼不已。
他的双膝被射穿。
目睹一切的众人懵了。
有人扭头去看杰克，却看见他旁若无人地在擦着酒杯。
“有病啊啊啊啊！这是游戏！游戏啊啊啊！疯子疯子！”张旷尖利地叫着，“玩家自相残杀了！你们不管啊，你们站在哪边？！”
被他手指鼻子的众人却是没有人动。
“你们懂什么？！游戏就是拿来宣泄的啊啊啊！你们懂什么，你们谁懂我的痛苦？！”张旷痛得几欲打滚，却是两腿动不得，只能拍打着地面大叫。
那少女蹲下身来。
张旷看见手枪，吓得顾不上疼痛，翻过身，两手撑着往前爬，想逃开。
后颈一凉。
枪口抵在了他后脑。
他浑身战栗起来，声音放低不少：“疯子疯子疯子疯子，魔鬼魔鬼魔鬼……”
直到后面不再发出声音。
众人屏住了呼吸。
等了两分钟，却始终没有听见枪声。
那少女缓缓将枪自张旷后脑勺上抬起，抬起另一手来，两手极快而娴熟地将手枪拆开。
手枪部件哐咚哐咚纷纷落地。
每一下都惊得张旷周身一抖。
他战兢着扭头，看见她竟然将手枪拆了。
心里依旧惧怕不已，但蔑视与愤怒占据他的心思。
“哈？哈？哈？？？”
不过又是一个想彰显正义，却不敢杀人的罢了。
少女站起身，用脚把手枪碎片踢到他面前。
她轻声说：“不是很有能耐吗，喏，枪给你，杀了我。”
张旷的脸彻底僵了。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
眼里没有任何神情。
没有愤怒，
甚至没有终于击败对手，将对手踩在脚下的愉悦。
而仅仅是，
没有情绪。
他明白了，他在她眼里，
什么都不是。
轻易就能碾碎。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她，但如果不是惹恼了她，
她根本连一个眼风都不会给他。
他被彻底击碎了。
他赖以彰显力量的“权威”，那把手枪也被拆碎。
他原本是在众人面前炫耀。
现在却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
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战栗不止。
围观者里有聪明人已经打开【慧眼识才】。
少女头上，是腥红的文字。
【4848，C级，拓荒者ID：4848，天赋技能：超弦切割，熵能共振，生态感知，纳米修复，第六感知，量子锚点，相信相信的力量，射击天才，小强体魄】
且不论张旷是否会组装枪支，他已经再没有勇气伸手去捡起那些碎片了。
众人噤若寒蝉。
少女静静立着，等了五分钟，张旷除了痛呼以外，没有别的行动。
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喝…柠檬水。
众人目瞪口呆。
真正的大佬是不喜喝酒的？！
万菁抿着柠檬水。
心里平静许多。
她再了解不过施暴者的心理。
无非仗着某种力量欺凌弱小。
自小到大，她早早就学会了一个道理——
应对施暴者，她要做的不是以暴制暴，
而是粉碎对方的力量。
他仗着拳头欺负人，就撕碎他的拳头。
他仗着枪械欺负人，就撕碎他的枪械。
她要做的不是反抗施暴者建立的权威，而是拆碎他们建立的权威。
酒馆沉寂了半小时，才开始逐渐有谈话声。
张旷始终趴在地上哀嚎。
后面，他开始哭求：“来个人杀了我，求你们了…老子xx的不想玩了……”
无人理睬。
万菁开始思考湮灭的事情。
这间酒馆就是湮灭吗？
不，湮灭是个有着相当强大实力的组织，绝不是酒馆里这样松散的玩家群体。
那么，可能是在这星球上的其他地方，或者酒馆还有隐藏的一面。
正想着，她面前光线一暗。
是络腮胡的杰克。
他端着铁盘，上面是一杯柠檬水和一块叠得整齐的白毛巾。
他把铁盘放在万菁桌上：“免费的。”
便转身回到吧台。
万菁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把柠檬水喝干净了。
拿起毛巾，竟是湿热。
她随意擦了脸，白毛巾便染成浅红色。
光线又是一暗。
陈奕乐站在她桌子旁边。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万菁抬眸：“有事直接说。”
陈奕乐倒是不意外她这个反应，继续站着：“你拆枪拆得很好。”
万菁没说话。
“不仅仅是手上功夫，更是拆掉了‘凭这个就可以为所欲为’的幻觉。”
万菁抬眼，目光没什么温度，但不排斥。
“这地方混乱无序，像今天这种仗着游戏规则为所欲为的垃圾遍地都是。”陈奕乐指了指地上的张旷，“我们搞‘拓荒者联盟’，不是什么理想国，只是想在这堆混乱里建立起一点基本的规矩和保障。让想老实做生意、开垦荒地的人，不至于刚拿到点东西就被一枪崩掉膝盖，或者被海盗连锅端。”
万菁看着他。
陈奕乐看着很年轻，皮肤比较黑，手臂上有明显的肌肉。玩家的样貌与现实相差无几，万菁猜测他现实是个体育生或者教练。
“你在做的，”他看着万菁，“某种程度上，和我们想维护的东西不谋而合——让力量不能成为欺凌的理由。也许方向不同，但目标类似。”他停顿一下，“我们在建立专门为玩家提过安保的护卫力量。需要能……彻底粉碎威胁核心的人。你有兴趣了解一下规则是怎么被建立起来的吗？”
万菁平静开口：“你误会了。”顿了顿，“谢谢你的邀请，但我没有兴趣。”
陈奕乐没想到她会拒绝，吃惊，但还是礼貌笑笑：“好的。我们随时欢迎你的加入。”
他离开后，万菁喝完柠檬水便起身离开酒馆。
不同于她进来的时候，几乎整个酒馆里的人都在目送她离开。
离得近了，人们才闻见浓厚的血腥味，看见她破损的作战背心。
人们惊讶。
人们猜测这个以ID数字作为昵称的玩家是个隐藏身份的大佬。
说不定是刚结束行刺任务的杀手，来酒馆喝杯…柠檬水的功夫，却听见流痞吹嘘，忍不了，便出手了。
……
万菁走出酒馆，没在沙暴里穿行几步，忽然意识到她没有混沌系统的导航了，游戏系统也只能导航拓荒者避难所而已。
会在沙暴里迷路的。
她便立即转身返回酒馆。
众人正在大声讨论。
“要我说，48大佬肯定有一个隐瞒级别的天赋，你看她多少个天赋技能，怎么才可能C级。”
“赞同！”
“我说至少S级，嘿，Captain，你S级，看得出来不？”
“你们问我啊，”杰克笑着，“我经常忘记有个叫慧眼识才的技能，没有看她多少级，抱歉。”
“这样的人才就该加入拓荒者联盟啊，可惜。”
“可别吧，你看她明显是杀人不眨眼的，哪天把你杀了，货给你抢了，你找谁去？”
“嚯，我也觉得，你看她刚才那眼神，吓死人了。和电影里杀手的眼神一模一样。”
忽然有人打着手势，轻声而极力让众人听见：“嘘！”
众人收声。
那个少女走进酒馆。
她怎么去而复返？
有什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