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04

    “7号车,有事?”

    望舒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开口道:“开车时不搞点儿助兴节目吗?比如唱个歌什么的。”

    望舒好整以暇,等着对方的回应。一两秒后,对讲机里有声音传出来。

    “唱歌?我会啊。美女姐姐你想听什么?”

    不是彭京津,应该是和他同一辆车的那个泡面头男孩。车队里除了出来玩的游客,还有不少服务于车队的工作人员,泡面头似乎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说话语速快,音色亮,出发前望舒跟他打过照面,见他鼓捣个自拍杆不知道是在直播还是拍vlog。

    “都行呢。”望舒没执意等彭京津回应什么,干脆地接了泡面头的话茬。

    有人起了个头,不多时,车队对讲机里陆续飘出其他车的歌声。

    从蓝莲花到平凡之路,从五月天到周杰伦。

    好不热闹。

    彭京津喜欢五月天。望舒被脑袋里没来由冒出的这个概念吓了一跳。

    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呢?

    彭京津参加过校园歌唱比赛?好像没有。

    他跟人分享时自己听见了?也不可能。

    那就是他告诉的她?更不可能了。

    是校广播站。

    望舒猛地想起来。那是高中的事,彭京津是校广播站的一员,每周有一半的时间是他负责播放歌曲、朗读文稿。

    他朗读的东西杂,没有固定的喜好。但歌曲嘛,五月天的居多。

    那所高中连市重点都算不上,所以年级第一第二的含金量其实不太高。可当年望舒和彭京津较着劲儿争抢第一名宝座的情形可谓激烈,这次她考第一,下次他再抢回来,下下次她再抢。

    两人分数咬得很紧,等意识到时,他俩卷得和年级第三拉开了将近五十分。

    这么深的羁绊,彭京津竟然还不记得自己,真是过分了啊。

    望舒在心中谴责对方时,压根忽略掉自己也是刚刚记起这些事的。

    -

    临近交通管制的开放时间,路上出现大面积堵车。

    话痨泡面头开始捣鼓无人机,不忘在对讲机里叨叨:“此生必驾318,航拍干碎你的家。马上要开始飞无人机了,不方便出镜的先在车里藏一藏。”

    望舒突然给彭京津的冷淡找了个合适的理由,说不准是结婚了或者女朋友管得严,才刻意跟她保持距离装不熟的。

    这样的话,望舒上赶着就挺没劲的。

    车还要堵一阵,有下车上厕所的,也有人搬下行李箱当桌子围在一起斗地主的。

    望舒没下车,车窗玻璃被人从外面敲响时,她正准备补一遍防晒霜。

    因为忘记身处高原,她拧盖的动作太急,白色的乳液溅了一身。

    她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这里扣一点,那里抹一下,第一时间瞥见了车门外的彭京津,却仍然慢了半拍腾出手降下玻璃。

    “稍等一下。”望舒先表态,对着镜子把脖子上的防晒霜抹匀,才扯了片湿巾清理冲锋衣上的印子,差不多了,才抬头望向来人。

    彭京津没事找她,是来确认望舒有什么事的。她在对讲机里没头没尾地cue他,也不说具体什么事,避免她是不愿意当着那么多人暴露私事,所以他趁着停车特意过来一趟。

    结果看她这神情,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

    “还要堵一会儿,可以下车活动一下。”彭京津说了句无关紧要的事。

    望舒哦了声,解了安全带,很听话地下了车。

    注意到彭京津盯着自己的手,她以为是有飞溅的防晒霜没擦干净,垂眸扫了眼。

    “婚戒吗?”彭京津毫无征兆地发问。

    望舒又一次的茫然,愣怔了下,才意识到彭京津问的是她套在无名指上的素戒。

    “你说这个?”望舒翘了翘手指,解释道,“买错了尺寸,只能戴在这根指头上。”

    视线抬起,望舒认真地望着彭京津,坦言:“我单身。”

    顿了下,望舒眼梢的笑意深了深,问他:“你呢?”

    彭京津:“单身。”

    望舒哦了声,说:“那真巧。”

    便没话了。

    -

    车队到鲁朗小镇时,天空彻底放晴。

    远处雪山林立,翻腾的云雾之下,是一副绿意盎然的天然油画,雪山、冰川、原始森林、草甸和村落,随便一个角落都美得令人窒息。

    在观景台拍了照,别人出发去牧场,望舒被这片景色留在了原地。

    如此美景,她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分享的人。望舒拍了几张照片后,遗憾地收起了手机。

    父母呢,只需要她往回寄钱,亲情缘比较淡薄。

    朋友呢,在工作后渐渐走散了。

    而每天朝夕相处的同事,却没办法成为永久的朋友。

    提到同事,望舒难免想到工作的事。

    等这段旅程结束,得快些回到正常的工作状态。工作和生活该如何协调,这个问题她得重视起来;该如何处理跟同事的关系,如何看到工作上的竞争,这些她也得吃一堑长一智,万万不能重蹈覆辙,出现偏激的状况。

    魔都是很难继续待下去了。

    河北那家公司规模不算大,但胜在前景可观,机会多。

    挺适合她的。

    所以,要去河北吗?

    河北啊。光是生活环境和饮食她就需要适应一阵。

    车队其他人都逛完牧场回来了,望舒还没思考出个结果。

    “你没进去看可惜了,更震撼。”有成员跟望舒感慨。

    望舒笑笑:“是吗?看来我要遗憾了。”

    对方晃晃手机:“我把照片分享到群里啊,你可以看看。诶对,你在群里吗?让领队给你拉群里去。”

    领队吗?

    望舒倒不是一定要加他们车队的群不可,但听对方提了,下意识移动视线找彭京津的位置。

    却不想一扭头,彭京津正巧来到她身边。

    他突然伸过胳膊来,愣是把望舒吓得往后晃了下肩膀。

    “咖啡。”

    望舒眨眼:“给我的?”

    “那边的酒店里有个咖啡馆,每人都要了一杯。”彭京津的话莫名的有些多。

    望舒哦了声,心说不是惜字如金吗?解释这么多做什么,我难道还会误会你在咖啡里下料吗?

    “谢谢。”

    望舒低头抿了口咖啡,不算苦。

    工作的这几年,一天至少一杯咖啡已经成了习惯,但离职后,这还是喝的第一杯。

    在望舒看来,每一段记忆都是带着专属声音或者味道的。而咖啡味代表的是工作。

    她走神地想起,被辞退那天早晨,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和饭搭子相遇的场景,尴尬和难堪的感受在此刻仍然清晰。

    余光注意到彭京津在玩手机,望舒无意识多盯了一会儿,琢磨自己方不方便加进他们车队的群。

    “你换微信了吗?”彭京津冷不丁出声。

    望舒茫然地嗯了声,对上彭京津寂静的眼神时,自己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到是有人邀自己进群的消息。

    ?这个微信号是彭京津的吗……

    她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他的头像是他抱着一只小羊的照片,没露脸,上缘截在他线条清晰的下巴处,下缘卡在他腰腹间。

    抱羊的人应该是他吧,不是随便找的什么网图。

    望舒缩小头像,点进他的朋友圈,发现他发动态的频率并不低,一周三四条是有的,虽然大都是车队活动相关,或者是藏区新闻,但望舒这些年一条都没刷到过啊。

    工作需要,她刷朋友圈挺勤的。

    的确没刷到过他任何一条。

    “彭京津,你朋友圈屏蔽我了?”望舒理直气壮地责问。

    面对她的凝视,彭京津没说话,深深地回望着她,对他倒打一耙的态度很是莫名其妙:“屏蔽而已,我们又不熟。”

    “…………”

    望舒张了张嘴,一时有些气愤。

    虽然她差点忘了他叫什么名字,虽然她快忘记他们是高中同学,虽然她压根不记得他们加过微信,虽然…………

    可彭京津不留余地的这么说,太过分了吧!

    等等。

    望舒想到什么,低头鼓捣了几下手机,然后发现一个令人……不对,准确地说是只令她尴尬的事实。

    不是彭京津设置屏蔽不让她看自己的动态,而是望舒自己设置了,不看他的动态。

    望舒嘴角抽动,心虚地,小心翼翼地偷瞄彭京津。

    彭京津眼神冷淡,仿佛在说:现在知道谁更过分了?

    望舒放下手机,装作无事发生,一副很忙的样子四处张望。

    他说的啊,屏蔽而已,我们又不熟。

    她没什么好尴尬的。

    不熟!

    -

    车队再次上路时,望舒恋恋不舍地朝窗外的景致望了眼。

    如果不是要配合车队的安排,望舒真想在这里的森林民宿住一晚。

    接下来天空淅淅沥沥地又飘起了雨丝,越来越多的雾气从山峦间飘到车道上。

    幸运的是没再出现大面积堵车的情况,一路畅通。

    到达波密后,一行人才开始吃晚饭。

    天南海北的人聊得起劲儿,有人抱着把吉他,开始唱歌。很少的人喝酒,但大家此刻的心情远比有酒精加持还要纵情。

    不管是开开心心出发的,还是郁郁闷闷出来散心的,在这样的场合很难再去想那些凡尘俗世。

    短暂的逃避,没什么可耻的。

    望舒坐的这个角落还算清静,这会儿没人找她说话。彭京津被人叫走说事,隔着甚远,他肩宽腿长的身材,穿一身大众款的黑色冲锋衣和工装裤都能显得很带劲儿。

    真挺神奇的。有的人不需要做什么,光是站在那,望舒便自动给他脑补出个人魅力。

    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之人,越发觉得彭京津这股纯粹的轴劲怪可爱的。

    她盯着被泡面头搭着肩膀说话的彭京津看了会儿,拿出手机翻自己的朋友圈。

    一天前,三天前,一周前。

    望舒找到了那则报道彭京津救人事迹的新闻。

    她因为这则新闻来西藏,幸运地不虚此行。

    “小王和领队之前认识?”

    她跟人介绍自己时,别人以为她姓王,望舒想着大家萍水相逢,索性也没纠正这个误会。

    锁掉手机屏幕,正要回答,抬头扫见彭京津不知何时回到了这桌。

    原来对方在问彭京津。

    彭京津没急着回答,把手里的那瓶可乐放到望舒面前,同时不动声色地把原本在她手边的、低度数的青稞啤酒往远处推了推。

    望舒盯着距离自己更近的可乐瓶,陷入沉默。

    落地拉萨后,她其实没什么高原反应,但一直都克制着嘴馋,没碰一口酒。毕竟独自出行,真有点什么不适应对不迭。

    今天特殊,同伴多,彼此有个照应,虽然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彭京津还在这呢,望舒打心里信任他,觉得不论发生什么,他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所以就咂摸着嘴皮子想整一口。

    可望舒盖还没得及起开呢,先被彭京津制止了。她心里嘀咕着这个领队会不会管太多啊,把那瓶青稞酒抽走,放到外套口袋里,不识好人心地瞥了彭京津一眼,扭头对外人解释两人的关系:“大学同学而已。”

    这话同时也在提醒彭京津,别管太多。

    彭京津面色如常,语速平稳地纠正:“高中。”

    啧,这是什么非强调不可的事情吗?

    就像在别人眼中她姓“王”还是“望”一样,是大学同学还是高中同学,重要吗?

    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是这么的轴?

    不过下一秒,望舒却抓住了一个盲点——他原来还记得。

    差点把老同学忘掉的原来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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