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1.
工作的原因我提前回了国,本来是打算做完就走的,却没想到由于太心慌意急,反而出了更多纰漏。连身体也跟着出了状况。
后来又过于自负,吃药也是随便应付着。好些了停,严重了再继续,有时候忙起来,漏了更是常事。
最后,工作终于完成得差不多,可人却也给彻底累了垮。
高烧晕倒在租房电梯里,被人及时发现才送去了医院。而陆宦忱,就是当时救治我的主治医生。
再之后醒来,看到围在病床左右的亲眷,甚至是携老扶幼地出现,我心情就忍不住繁重起来……
表弟周以乘:“……姐好像醒了。"
姥姥攥着我的手,往心口紧贴着:“小缕,小缕,你要吓坏姥姥了啊!”
妈妈冷静着声:“护士,麻烦你帮忙叫一下医生过来。”
小姨微斥道:“你这孩子也真是!回来了,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身体怎么也弄成这个样子?”
……
并非真的置若罔闻,只是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我即使开口也插不进去话。
而高烧的缘故,身体又排了很多虚汗,这会儿口干舌燥,也实在说不出话来。
“病人家属们请避让一下。”
小护士的声音适时响起,我这才得以安心闭上眼,享受这片刻来之不易的清静。
随着那人的走近,他身上沾染上的消毒水气味也逼近了过来,其中,还夹杂着一股薄荷清香,颇有些提神醒脑。
2.
小姨:“医生,这孩子怎么样了?
“烧度现在已经退了下去,后面继续输两天液消除炎症,这段日子需要注意休息。”
“谢谢医生”,妈妈开口道:“还有其他什么的需要平日里注意吗?”
我全程沉默,直到感觉自己的身体,随着床头高度的调整而抬升,才下意识睁开了眼。
对方的面容被医用口罩遮掩住,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深邃如潭。
而我因为他的注视,竟然觉得这双眼睛里,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仿佛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他依旧是平淡的医嘱口吻:“病人醒着的时候,尽量让床头保持在这个高度,有助于患者颅内静脉回流,可以保证呼吸顺畅。”
顿了一下,他的目光又转回到我的脸上,才继续道:“另外,多喝些水补充身体流失的水分。”
听到他这句话,身边这些关心则乱的人,才仿佛想到了这一茬,然后在姥姥的催促下,表弟帮忙倒了水。
面对来之不易的甘霖,我不免就喝得匆急了些。
“咳咳……”
“慢点欸,我的小祖宗。”姥姥在一旁担心道。
妈妈拿走了水杯,小姨急忙抽纸帮我擦试嘴角的水渍,表弟则在一旁,时刻关注着一把年纪的姥姥的状况。
看着他们手忙脚乱的场面,我的内心就更加五味杂陈。
然后,也不知怎么想的,我求助的目光,下意识就又投向了不远处的他。
“病人现在还处于虚弱状态,家属如果留下来陪护的话,建议不要人太多。以免影响病人休息和后续的身体恢复。”
许是巧合,他那会儿也刚好在看我,片刻的对视后,便配合地帮我解了围。
不过,这句话交代完,他也没有再做停留,径自转了身离开。
直到他挺拔的背影消失不见,我才后知后觉,自己从头到尾,都还没有对他道声谢谢……
3.
回国的事就这么公布于众后,出了院,我也不再被允许一个人住在外面。
尤其是被出差回来的爸爸知道后,我就更加被保护得密不透风。
爸爸甚至专门安排了医生,在固定的时间来到家里为我检查身体。每周一小检,半月一大检。
就连我每天的饭菜,也是家里专门请聘了营养师,按着独一份的调养定制食谱单做。
一开始,我总觉得他们是小题大作、担心太过了。可渐渐的,看着出国的日期推迟了一天又一天,我才明白过来——
他们是打定了主意,不会再允许我去海外发展。
为什么?
因为姐姐早年间跟家里闹翻后被送出国,如今和家里基本上断掉了所有的联系。而我作为他们身边仅剩的一个孩子,他们当然并不希望我再跑得太远。
于是,我想再次出国的打算,便在这样看似无状的相处模式下,慢慢幻化成了几无可能的泡影。
那样的日子,在持续了近半年时间后,他们才慢慢放下了戒心。
饮食不再是另外单做,定期的身体检查随之也取消了。
爸爸便问我之后有什么规划,其实他更希望要我跟在他身边,慢慢熟悉公司的各项管理业务。
但我拒绝了。
一直以来我都对服装设计感兴趣,大学里选的专业、包括后来作为交换生,到伦敦研习也都是与之挂钩,我并不想轻易就转行放弃。
得知我的决定后,爸爸不免失落。却也并没有强求。
其实我心里也清楚,只要避开与姐姐相关联的那几件事,在其他的方面,我还是有着一定的自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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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重心的转移,而我在这个行业,又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所以在人脉和资源这方面,实在贫瘠到几乎可怜。
而为了我能在国内安心地待下去,不久后的中秋节,在一大家子人齐聚在司家老宅的那天,爸爸便亲自领着我到堂哥的面前,当场把这件事托付给了他。
这位堂哥,是大伯的儿子司衡,大了我两岁。
司家历代从商,祖祖辈辈都扎根在饶州这片土地。名下集团的生意领域,也早已渗透涵盖到各行各业。在当地商界的影响力、知名度更是屈指可数的存在。
正因如此,当年在进行分庭时,集团旗下各产业管理范围的划分,就更被列为了重中之重的一项。而其中有关服装方面的企业或工厂,悉数则被划在了大伯的管理范围内。
只是这几年,大伯身体不好,手下掌管的公司,也就都交给了司衡管理。
可爸爸、包括整个司家的人,却并不知道,早在我出国前,我们兄妹两个的关系,就已经闹得很僵了……
4.
爸爸搭好了桥后,留下我和司衡独处说话。
一别三年,再见面,本来血浓于水的至亲,如今反倒生疏冷淡了。
不同的是,我望着明月发呆,他看着我而沉默。
“这几年,你在国外也很少与我联系,过得可还好吗?”
这种诡异莫名的氛围,最终,还是由他先打破。
我淡淡反问:“哥哥觉得呢?”
他的话音里带了丝笑:“我还以为,你都已经不认我这个哥了。”
“……”
“小缕,其实今天不必叔叔出面,你直接与我开口,我也一样会答应。不管发生什么,你依然是我最宠爱的妹妹。”
“为什么?”
闻言,我扭头对视上他的目光:“因为我在这个家血统纯正,所以才有资格,成为最被宠爱的那个?”
“小缕。”
他诧异的目光里,更带着探究和审视,就显得有些莫名的严肃。
“难道不是吗?”
再望向那轮圆月,我更加感觉讽刺:“今天是家人欢聚的好日子,可人都不齐,又算什么团圆?”
“小缕,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司衡在静观默察之后,仿佛终于确定了什么:“你在国外,见到了融……你姐姐,是吗?”
他继续追问,可脸上矛盾的神情,却又显得有些无奈、甚至痛苦。
然而,我并不打算告诉他答案。
生命中所失去的,在这样漫长如河的日子里,终究会有无数别的东西来替代,谁又会真的永远坚守谁呢?
有些事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我清楚他也清楚。
而他比我更清楚的是姐姐的性格,即便从我这里得到了消息,但如果姐姐不应,他总还是毫无办法的。
5.
之后,我把休养期间设计的服装样品,分类整理成册,发了电子图档给司衡,让他帮忙安排制作成衣。
那晚的谈话,对我、对他,都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梦醒了,该扮演的角色、该做的事情,都已经是成年人的彼此,谁也不会再需要谁的叮嘱与提醒。
我所需要做的,就是将全身心,都尽情地投入在自己喜爱的事情上。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秉持着这样的生活信条,我努力地劝慰、说服自己,要开始好好地生活。并且,我也如是去做了。
可,总还是做不到完全彻底……
工作的事情稳步之后,家里终于还是介入我人生下一个节点——
婚姻。
最初我还能以刚回国、想留在家里多陪陪他们为由,撒娇蒙混过关。
可现在,转眼已经两年过去,而我也已经过了二十四岁。在他们看来,更是到了适婚的年纪。
一想到被逼着相亲的情景,我就头疼不已。夜里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一连几天下来,连司衡都发现了不对劲。
晚上下班,他在停车场堵住了我,说今天他送我回去。
我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也就没有坚持己见。
车子上了路,身后枝繁叶茂的百年大树,被甩得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我将视线收回,道:“帮我介绍个男朋友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