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

    Bayswater Burger King店里Suka是manager‘经理’，Oscar是assistant manager‘经理助理’，Nicky是senior supervisor‘大主管’，还有两个junior supervisor‘小主管’。Suka人挺好，当初就是他把老文招进来的，但他上晚班的时候不多，晚班多是Oscar和Nicky当值。Oscar是个活宝，和员工在一起的时候不分大小，对店里的生意随遇而安，逢他当值员工众皆肆意胡为，所以他极受员工喜欢。他唯独和Suka关系不好，总是背地里骂Suka是wanker‘无能’。为了保证食品卫生和安全，Burger King规定，平时架子上不能有超过4个汉堡，而且如果这些汉堡不能在2个小时内卖出，就要被当作垃圾扔掉，其他食品也一样，所以隔两个小时厨房里就要清点一次扔掉的汉堡和其他食品。每次扔汉堡时，老文的心都要呐喊，‘别扔啊，给我，我是中国人，我打小就吃剩的。’不只是老文觉得太可惜，其他员工也如此。收工时那些没卖掉的食物，比如那些在架子上放了超过2个小时的汉堡，即使要被当作垃圾扔掉也绝不让员工带走。Burger King给出的解释很合理，如果顾客因为吃了不新鲜的食物出了问题而把公司告了，那公司要赔很多钱的，所以宁可倒掉。但员工也可以全然无视规定，那就是Oscar当值的班上。这天是Oscar当值，收工前，郑芊在厨房里狂做汉堡，到了12点收工的时候，她把剩的汉堡薯条炸鸡块，包括冰柜里的orange juice，统统装进两个外卖袋，厨房瞬间空旷了好多。她拎着沉甸甸的两个大袋子下楼的时候，正好被彼得洛夫看见，他顺口蹦出一个词，‘Shopping!’

    Nicky则是人们嘴里的bitch‘婊子’，她一头脏辫，个头不高但极其肥胖，尤其是那个溜圆的大屁股使得她走起路来拧来拧去，活脱脱一个滴溜溜转的四喜丸子，只是这个四喜丸子很不讨喜。俗话说‘丑人怪事多’，第一次赶上她当值，老文就被吓到了。那天老文打卡后刚进厨房，一个黑人女人就喊他的名字，‘Wen，你来了，太好了，我是Nicky，今天的当班经理。’老文觉得这个人还挺和气的，Nicky接着笑眯眯地对他说，‘Can you check the toilet for me please?（你能把厕所给我打扫一下吗？）’英国人喜欢说，‘Can you do that for me?（你能帮我做什么什么吗？）’这个表达方式总是让人觉得暖烘烘的。老文进了厕所，挨个蹲位仔细地打扫，又是换卫生纸，又是擦便池，又是拖地。正忙着呢，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尖利的女人声音，‘Wen，你干嘛呢？赶紧上来倒垃圾。’随即Nicky冲进了厕所，大喊道，‘Ah！你怎么干了这么半天，我要你来可不是来偷懒的。’接着又是一声短促的‘Ah！’然后拧着两瓣肥硕的屁股摔门出去了。老文吓坏了，心想，‘这不就是狗脸吗，说翻就翻！’这一晚上店里时不时响起Nicky标志性的尖叫‘Ah！’‘Ah！’‘Ah！’老文还以为她会对自己人，也就是黑人，客气些呢，没想到她对谁都是一个样，以致于店里所有员工整晚都在骂，‘Bitch, she is a bitch.’ 虽然Burger King不让员工往回带食物，可是不是包括大小经理主管，老文就不知道了。反正这天Nicky在关店前走进厨房，对操作平台上的Dominick笑眯眯地说，‘ Dear Dominick, can you make two whoppers for me, two cheeses no pickle no onion, thank you!（亲爱的多米尼克，麻烦你给我做两个汉堡，两片奶酪不要酸黄瓜不要洋葱，谢谢！）’ 多米尼克笑着答应了一声，转头对着老文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听到Nicky那恶心调调老文真想往她的汉堡里吐口痰。

    店里前后来了好几个保加利亚员工，经常和老文一个班的有彼得洛夫和马利诺夫。彼得洛夫个子不高，长地很敦实，也聪明有趣。一天晚上他和老文在烤箱边送面包和肉饼，突然烤箱上掉下一滴滚烫的油，正好落在老文伸出去夹肉饼和面包的左手小拇指指背上，登时一个大大的血泡拔地而起，老文疼地大叫，赶紧跑到水池边用水冲。等疼劲过了，老文给彼得洛夫看血泡，彼得洛夫说，‘不怕，你是少林寺来的。’老文气乐了，问他，‘你还看过少林寺？’他说，‘看过好几遍呢。少林寺好看，别的不好看，嗖嗖。’边说边比划着人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动作。

    有一天彼得洛夫休息时间长了点被Nicky抓到了，Nicky大怒，‘我要惩罚你，你到后面送面包去，Wen，你做汉堡。’彼得洛夫嘟囔着去了烤箱后面。到了6点来钟店里开始上顾客，收银台前已经有人在排队了，Nicky 拧着大屁股从经理室走了出来，拍着手冲厨房喊，‘Come on, boys. Chop! Chop!（加油，伙计们。快点！快点！）’彼得洛夫一边骂，‘Bitch! Bitch! Bitch!’一边气哼哼地不停地往烤箱里送面包和肉饼。顾客更多了，Nicky一回头，又是一声，‘Ah！彼得洛夫，你干嘛呢，还不赶紧来做汉堡。Wen，你到后面去。’这次轮到老文骂，‘Bitch! Bitch! Bitch!’刚刚进来的几个顾客好像是一起的，排到他们的时候还没等Nicky问他们点什么，有个人不知说了什么，几个人转身就出去了，刚才排的长队一下子就没了。Nicky赶紧扭头对着厨房喊，‘别做了，别做了。’然后冲到保温箱边，打开一看，里面满满的一箱子半成品汉堡，而且烤箱还在往外滚面包和肉饼。Nicky一下就疯了，‘Ah！Wen，你在干什么？’老文瞬间也疯了。

    马利诺夫是个倒霉蛋，他是个红脸膛，一副农夫样，人笨，英语也不好。这晚又是Nicky当值，赶上这个Bitch的班大家都特别小心，谁也不想沾晦气。马利诺夫才来几个星期，老文特地和他说，‘小心，别让Nicky挑到你毛病。’没想到收工时他出了厨房，顺手就从收银台边上放甜点的柜子里拿了一个muffin‘松饼’。Nicky此时就在经理室里盯着监视器看呢，她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偷窃现场，大喊，‘马利诺夫，你给我放回去。Ah！’马利诺夫脸更红了，老文上去一把拉住他往楼下走，顺口对他说了句，‘Told you, didn’t I？（我和你说过，是不是？）’回家的地铁上老文猛一惊，‘我靠，我居然说了一句标准的反问句，而且是脱口而出!’

    又一天班上，两个年轻的黑人男子进了店，径直走到摆放调料的柜子前，把拎着的一个大大的手提包打开，把一整柜的西红柿酱包都倒在里面，然后转身就走。Nicky隔着收银台瞪着眼睛看，等他们出了门，喊了句，‘Ah！my ketchup！（啊，我的西红柿酱！）’店里有一个保安，但他恰好当时不在。每一家英国的商户都有保安，以黑人男性为主，保安自然是防贼的，但实际效果并不理想。英国的贼很嚣张，往往是明目张胆地偷窃。如果是一个贼，保安通常会和风细雨地劝阻，但如果是两个贼，保安大多当做没看见而躲出去。老文这家店的保安Dirt是个黑人，一米八的个头，戴副眼镜，一只眼睛有点玻璃花，手上有癣，应该是牛皮癣，皮肤也是疙疙瘩瘩的，整个人看上去又丑又脏。保安的本职工作是防贼和防顾客捣乱，但这个保安Dirt很喜欢对员工指手画脚，尤其对中国员工，一会儿说厕所脏了快去打扫，一会儿说垃圾桶满了快去倒垃圾，一会儿说调料柜空了快去装满，老文和杨梅等都烦死他了。这天11;00-12;00之间老文的工作内容是打扫楼下卫生，他要打扫厕所，拖净地面，把椅子倒扣在桌子上。做完这一切后，他上了楼，看见就餐区坐着一个女孩子，肯定是亚裔，是不是中国人不确定，很漂亮，老文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那女孩子没在吃东西，只是安静地坐着，看上去应该是在等人。刚到12;00，就见保安Dirt和另一个黑人男子上了楼，两个人走到女孩子身边，那女孩子忽如一夜春风来，笑靥如花迎了上去，然后三个人说说笑笑地相拥着出门去了，这一幕看得老文两眼都冒出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