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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城2

    几人出门没多久,天空忽地暗沉了下来,不过须臾,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越来越大。

    猝不及防,在前领路的许哲升步伐一顿。

    “哎呀,这乐城雨季极长,差点忘了带伞!”

    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把做工厚重结实的伞,未作犹豫地塞到了两个女孩子手里。

    “许伯父!”

    他脚步匆匆地往回走,让想挽留他的几人丝毫没有时间叫住他。

    叶晴苒愣了神,只好撑着伞向四人中间靠了靠。

    元月收起默默撑起来灵力罩,摸了摸怀里的玄猫,他没有淋到多少雨。

    身边几人同样收起了灵力罩,听说医馆离这不远,不撑伞对他们几个都没什么。

    许哲升在雨中消失得很快,又小跑着回来,雨滴斜斜打到他的脸上,他却仿佛毫无所觉。

    再看一眼还是会觉得很讶然,响彻修真界的金玉阁阁主没有半分架子,寻常的就像个普通人。

    和财大气粗捐了一座山头的金玉阁阁主竟然是一个人。

    他是满载而归的——给他们每个人都带了伞。

    比起修士,许哲升身上更多保留的是凡人的习惯。

    他淋着雨回去,带着伞回来时,还能看到雨水打湿的痕迹。

    姜楚没问他是不是忘了修士能撑灵力罩,只道了谢谢,顺手将他身上的湿意除去。

    许哲升一拍脑袋:“抱歉,伯父考虑不周,没让你们久等吧?”

    几人都摇头,自然不会有人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许哲升笑了笑:“要是我家小晏,他肯定要闹我,让他等着。”

    他看这些孩子,就忍不住想起自家的那个小子。

    “我和美美就这一个孩子,我们都资质一般,常常觉得会不会拖累了小晏。”

    叶晴苒忍不住问:“可是许伯,你为什么要和美姨和离?”

    许哲升圆润的脸上浮起了浅薄的笑,“她不该被我拖累。”

    叶晴苒桃腮微鼓:“我觉得美姨没觉得被拖累,这是许伯的一厢情愿。”

    许哲升一怔,“或许吧。但小苒,这世道,女娃总是比男娃吃亏些。她性格要强,我看你们女修更是如此。旁的我不能时刻看护着,但至少在夫妻关系内,我总要多呵护她的。”

    被法器爆炸伤到的修士断了双腿,脸也烧伤了大半,在医馆已经住了大半个月。

    当时被波及的其他修士也不少,但金玉阁都给了大笔赔偿,休养了大半个月,怎么也好了七七八八。

    元月进门时,能闻到浓重的药味,被她抱着的玄猫胡须抖了抖,把头闷到了她袖摆中。

    她摸了摸他的猫脑袋。

    被炸伤的修士看起来比他们想象的严重很多,纱布裹满了他的身体,只露出一双眼、一张嘴。

    血腥味和药味混杂在一起,门外的雨季裹挟着湿闷,在他们进来时,与杂七杂八的味道交融,更难闻了。

    修士看过来的眼中有浓烈的恨意。

    是冲着许哲升的。

    “嗬,许阁主,我要的东西...... ”他嗓子沙哑,是受伤了。

    他们之前协商过赔偿,但是一直没谈拢。

    炸伤的男修狮子大开口,想要金玉阁大半的产业。

    许哲升隐隐感觉有猫腻,算是一直拖着。

    “我们已经查到这件事的真相了。”许哲升肃容道,“是你故意破坏的法器。”

    炸伤的男修有一瞬的慌乱,“你在推卸责任!”

    对方这反应却让几人心中完全确信了凶手就是他自己。

    他眼神到处乱飘,元月忽然道:“他的储物袋是桌上的那个吗?”

    姜楚下一刻就拿了起来,问床上的人:“破坏符文的工具在里面?”

    “不在!”

    真有意思,元月没什么感情地想,回答地不是“什么”而是“不在”。

    姜楚已经暴力破开了禁制,掏出了一把材质特殊的黑色短刀。

    柯蔚几乎是立刻便认出了刻痕的来源。

    “就是它!紫云石?这材料可不常见啊。”

    姜楚大致扫了眼储物袋内的东西,这修士穷得很正常,绝对买不起这样的法器。

    细看修为,也不像是能获得这法器的模样。

    如果是敲诈,能恰到好处地选了一个爆炸后无法伤及性命,但又造成恰到好处的严重的伤的法器,那还真是他的本事。

    姜楚默默垂眸,储物袋中杂七杂八,可没有任何炼器材料,更多是些不入流的赌具。

    这人显然不是炼器师啊。

    “柯蔚,一个普通人能这么精准地破坏一个法器吗?”

    柯蔚慢吞吞地道:“我炼器宗的很多刚入门的小修士都做不到。”

    姜楚点头,拿出留影符,看向炸伤的修士:“你背后的人是谁?”

    -

    听说姜楚之前在执法堂待过一段时间,元月猜测他大概很有经验。

    可惜她无缘得见了。

    这边的事有了眉目,感受到另一股异动的她抱着玄猫走出了医馆。

    雨中疾行,没多久,她就到了城西之外。

    青草和泥泞稠浆的土混在一起,雨幕之下,无数斜纹构成一层又一层密密的墙。

    玄猫抬起眼睛。

    时星:“有阵法。”

    元月垂眸细细感受着空气中残存的气息。

    时星变为玄猫后,在那女装大佬的身上贴了寻踪的符箓。

    收缴的储物袋内没有留下什么身份信息,除了孔雀翠金香,就是些零散的灵石,很明显,这不是一只被人常用的储物袋。

    气息变化的最后波动在这里,他进阵法了。

    她敛了神,“时长老,抓紧我,不要乱跑。”

    时星默默给了她一爪,“你在叮嘱孩子呢?”

    他猫爪伸出去,指向看似空渺的前方:“走吧。”

    迈出那一步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似乎扭曲了一下,金绿的光刺目地亮了起来。

    元月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

    但很快,她的意识便空白一片。

    “......”

    元月眨了眨眼睛,她记得自己刚写完毕业论文,还没点保存,窗外忽地开始电闪雷鸣,好像有一道白光闪过。

    哦对。

    她被雷劈了。

    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

    盯着一望无际的白色荒原,元月呆滞了十分钟。

    有种奇怪的恐惧,就仿佛她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样。

    直到她的手臂越来越僵,元月才注意到她的手不自觉地环了起来,她有些莫名,下一刻手垂落到身侧。

    下雪了。

    一片一片纯白美丽的冰晶继续向白色上覆盖,元月抽出了自己陷在雪堆里的双脚,开始向前。

    像是走在永远没有尽头的土地上,整个空间只剩她一人。

    原本没有感觉的风雪,现在仿佛化为了尖刀利刃,划割她的皮肤,像蛇一样,想钻到最深处。

    麻木。

    麻木到不止四肢,仿佛思维都停滞了。

    她突然开始想,她为什么要向前走,为什么在这遭受这些风雪,而不是缩在炎炎夏日却开着空调的凉爽宿舍中。

    有用吗?

    这么坚持。

    反正她大概率也是死了。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元月猛地甩了一下头。

    但内心深处仿佛有另一道声音在告诉她,再往前,一定要往前。

    为什么呢?

    没有人回答。

    她的步伐缓慢了片刻,又僵硬地向前走。

    慢慢地,风雪好像真的没有那么令人疼痛了,她的脑中莫名僵滞的思绪重新流动。

    另一种奇怪的感觉扎在脑海中。

    下一瞬,白色的荒原化为了一张血盆大口,白色的巨大妖狼喘着粗气,用一种垂涎的眼光看向脚下渺小的猎物。

    元月瞪大了双眼,三层楼高的怪物。

    她拔腿便向后狂奔。

    逆风而行,每一步都无比艰难,她的眼睛被刮得酸涩,腿也疲累到提不起来,但不能停。

    跑着跑着,她发现哪里不太对劲。

    她在学校不算是体弱多病,体测都过不了,但也绝不能说是长跑健将。

    可是现在,她跑了好几个八百米了吧,还不带累的。

    身后的妖狼和她一直不远不近,甩也甩不掉。

    一爪子过来,她被钉到了地上。

    肩胛骨勾着利爪,却连刺痛都被冻麻木了。有温热的血液流失了出去,元月转头,蜿蜒的红色为身后的妖狼引来了同伴。

    一只、两只......八只异形生物,隐没在白雪中的莫名气息开始显现。

    元月:......

    这里必然不是死后的世界,她是穿越到恐怖片里了吧?

    她抽空自嘲了一句,神经却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

    她抿紧了唇,却忍着剧烈到让人想昏厥的刺痛将自己拔了出来。

    鲜血喷洒了一地。

    无数异形体扑过来的瞬间,身体却自发地蹿了出去,每一只可怖的生物在视野中越来越近,然后被她一脚蹬在身体上。

    异形是借力点,夹缝是生存空间。

    奇怪的生物们因强大的惯性撞到一起,骨头碎裂得很清脆。

    异形生物们恼怒地狂吠,一簇火瞬间升起来,雪原覆盖的地面碎裂开,岩石也像是瞄准了目标的铅球,雪原忽然冒出了一排排巨树,其上的藤蔓带着攻击力蔓延而上。

    元月心脏停摆了一瞬。

    这恐怖片是玄幻版本的。

    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在她眼中露出了漠然又贪婪的光,只等将她撕碎,彻底的。

    她眼眸映射的,是危险至极、陌生又光怪陆离的世界。

    如果活下去,可能每天面临的是这样的状况。

    活着有意思吗?反正她也不属于这里。

    漂亮的风雪像是埋葬她的坟墓,只消片刻就能彻底湮没她。

    有一种直觉,这片无垠的白色荒原,她走上几个月都不会走出去的。

    所以......

    放弃吧。

    有声音在脑中传来。

    她闭目卸力下坠的一瞬,心中却莫名生起了一股无名火。

    灼的她理智发烫。

    没有任何环境值得她放弃生命,自己放弃比失败更让人恼火。

    她手中蓦然窜出了什么。

    周围的风雪不再是销骨的预兆,反而化为她手中的武器,串为一条条冰柱,如利爪刺穿她一般,刺穿了怪物的身体。

    可怖的怪物在下一刻消融。

    纯白寂静的空间里,忽而凭空出现一只黑猫。

    他观望四周,然后目光定定看向她,猛地蹿过来,好像说了一声什么。

    她脑子像是一团浆糊,所有感官都隔了一层毛玻璃。

    元月听不清,只看着他的嘴张合,攥紧了手,警告自己危险。

    却不由自主地一步步靠近。

    力量在手中波动。

    与此同时,黑猫在她眼前化为了一个青年。

    长得很好看的青年。

    瞬间变回原身让他跌坐到了雪堆中,他错愕地看过来。

    脑中的声音隐隐又响起来。

    杀了他。

    危险!

    杀了他!

    她蹲在了他身前。

    手仿佛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缓缓放在了对方鸦黑衣袍包裹的胸膛之上。

    刺下去!

    她微微歪头,看向自己的手。

    拿空气刺杀?

    脑中的声音停滞了一瞬。

    鸦黑的衣袍往上,和脸的交接之处,藕白的脖颈带着若隐若现的青筋。

    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她的手沿着左胸一路缓缓向上。

    好像艺术品,她想。

    下一瞬,纤细的手指便搭在了青年的脖颈上,指尖未完全干涸的血液蹭上了些许。

    她抬眼,和青年对视。

    好想……

    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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