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接受

    “你读过《雪国》吗?”

    在街头孤独徘徊的少女注意到了叶芽的视线,突然向她发问。

    “……什么?”叶芽注视着她,被她的冷漠和神秘吸引,几乎没听到她说什么。

    “我想坐上那样一辆列车,前往寂静的、只有永恒冰雪的国度。”少女平淡道,“不必和任何人交流,也不会受到任何打扰。”

    叶芽不知道,她为何会对身为陌生人的自己说这些话。她是无家可归吗?

    叶芽从口袋摸出一张钞票。

    少女没有接过那张钞票,以幽静的目光向她望去。

    “……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叶芽这才意识到,少女不是在向自己寻求帮助,但她还是把钞票塞给了少女,然后摆了摆手,就转身走了。

    叶芽出身于普通的家庭,父亲在外地打工,常年不归;母亲在本地做会计,几十年如一日为同一家公司效力,升无可升,坐到了经理的职位,但一个月也就四五千块工资。

    除了父母,她还有个小她八岁的弟弟。

    家里并不富有。

    但最近,钱对她来说失去了意义。

    母亲脑梗了,住院两月,大把大把地花钱,花光了多年的积蓄,治不好,又回家等死。

    父亲在外地,抽不开身,把住院费转到了叶芽的账户。叶芽将钱交给医院。现在,那些钱经过医保的报销,又有一大半回到了她的手中。

    这些钱不再派得上用场了。

    因为病人也不再需要医疗手段了。

    叶芽看到少女,将对自己没用的钞票塞给了她,如同摆脱某种负担。

    只是一百块钱而已,什么也解决不了。

    不能让流浪的女孩吃饱穿暖,也不能让自己满心的忧愁化为烟云。

    但“做了点什么”的想法,终归还是让叶芽好受一些。

    家门是关着的。

    叶芽拿出钥匙。

    父亲不在家,高中辍学的弟弟应该在玩游戏吧?不,他作息颠倒,夜里才会起床,所以这会儿是在呼呼大睡?

    缺乏父亲的管教,又被母亲溺爱,厌学的弟弟早在初二时就学会装病逃避上课了。

    每天早上,对着叫他起床的母亲,他就满床打滚说自己肚子痛。母亲带他到处去看,花了好多钱,看遍了市内的医院。医生说他没病,但他还是喊痛。

    因此母亲为他办理了一年休学。

    尝到甜头的弟弟,初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勉强度过了一年,高中却是万万不愿去学校了。

    他故技重施,每天早上叫喊着难受,从入学第一天起,到休学,中间只不过过了短短两周。

    那之后他没有再出过家门,不走亲访友,也不求学念书。说是休学,两年都没有在学校出现过了,和辍学也没有区别。老师每学期会打电话让家长把他的新课本领回去。

    以前是母亲去为他领书。

    现在是叶芽去。

    染上网瘾的弟弟十分暴躁,一有不快就摔东西,不考虑东西的价值。

    母亲未生病时,白天上班,早晚为他做好了饭,他在睡觉,不吃;深夜醒来觉得饿,他又要把疲劳的母亲连拉带扯地拽起来给他把饭加热。

    母亲累了,不想起来,他就推搡、乃至打母亲,然后就是摔坏手边的一切,把书架推倒,把电脑和印刷机掀翻,再将冷饭冷菜泼到地上,把墙、门扇和地面弄脏。

    叶芽本来是不想待在每天都有摔砸声响起的家中的。

    但母亲病了,她不得不辞职,从外地赶回来。

    护工太贵,一天280,还不算三餐的费用。母亲的病离不开人,请两个月的护工,不如家人辞职陪护划算。

    钥匙拿出来了。

    叶芽开了门,还没走进去,就听到呵呵的傻笑。

    看来弟弟没睡,是在和网上的狐朋狗友打游戏。他那些朋友也都是不上学不上班的人,彼此之间现实不接触,网上玩玩闹闹贫嘴贫舌。

    客厅的地上摆满了水果,成袋的橘子、香蕉、苹果。冰箱里是速冻饺子、汤圆,还有一份没吃完的烤鸭。透过半掩的主卧门,能看到里面成箱的零食乱糟糟地随处摆放,面包、火腿肠、方便面、牛奶、八宝粥、小鱼干……

    这些都是父母为弟弟买的,免得他真的不吃饭饿死。

    叶芽觉得弟弟是个累赘。

    但这话不能说。

    住院的母亲听说弟弟出门买饭忘带钥匙,曾哭着让姥姥搀扶她打车回去看,路上还买了几箱粥、奶等开盖即食的食品。

    哪怕叶芽对她说,自己接到电话立刻就回家把门为弟弟打开了,而且弟弟坐在楼道里玩手机,没有冻着也没受伤,母亲还是心疼坏了。

    年迈的姥姥责怪叶芽不为弟弟做饭。

    “我怎么离得开呢?你一个人又扶不住我妈。”叶芽不想和姥姥吵嘴,但还是微含怨气地解释了。

    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不会做饭,还不会点外卖?都不会的话,家里囤积的食物也不至于让他挨饿。

    ——那次吵架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了。

    现在叶芽也不为弟弟做饭。

    母亲去姥姥家度过最后一段时光,她就自己回家收拾东西,对着空气发呆。

    弟弟在主卧哈哈大笑。

    叶芽在狭小的次卧和衣而躺,心想母亲这两年就住在这里吗?把大卧室让给儿子,自己睡脏乱的小房间。谁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心理呢?“母爱”把人变成了不知好歹的鬼。

    叶芽在外地工作两年了,忙忙碌碌,很少回家。家里昏黄的灯光是使她感到温馨的。为此,她可以对光芒背后的污浊视而不见。

    灯泡坏了,出门去五金店的路上,叶芽又一次看到了那位少女。

    少女像只无依无靠的流浪猫,等某人捡她回家。

    “我自顾不暇。”叶芽想,“怎么还能拯救别人呢?”

    可少女已经瞧见了她,也向她走来了。

    那张红票子被少女攥出了道道褶皱。

    “还给你。”少女说。

    天空渐渐暗了,乌云在头顶聚集。马上要下雨了。

    寒冷的冬天,流浪猫在外面,淋了雨会冻死的。

    我不该帮她的,我没有帮助某人的能力。脑海里这么想着,于心不忍的叶芽终究握住了少女的手,“你愿意帮我忘记烦恼吗?”

    “怎么忘记?”少女沉静地凝望着她。

    叶芽没有收那张钱,反而又从口袋抽出了一大把票子,“陪我过一夜,不,是一段时间。”

    这是包养关系吗?

    但两人到了旅馆,只是背对背地坐着,抱着被子汲取彼此的体温。

    “我喜欢你的温度。”少女说。

    这句话使叶芽变得狼狈,“是吗?”

    “我们是在谈恋爱吗?”少女又问。

    “恋爱?那太俗了。我们是更纯净的关系,——正如《雪国》中那样。”叶芽知道自己是在骗她。

    而少女也知道自己是被骗了。

    雪国中,男主角对于不爱的女人就说出过类似的话。

    不是俗世的恋爱,是友情,是知己。

    ——是谎言。

    叶芽也不爱依偎在自己背后的少女。她只是在和少女互舔伤口。

    确然,她被少女的外貌、气质吸引。

    那却也不是爱,是压抑未出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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